王小侠：借油 (原创)

2003年的冬天,我被单位委派到酒泉卫星发射基地参加一个变电站的安装,我的心里特别激动,不时的涌起一种神圣的自豪感.因为我要去的地方是我国航天事业的诞生地.当时要发射的是神州四号探测卫星.由于是国家重点科研项目基地,进入基地要到当地政府甘肃省金塔县人民政府办通行证。

到了基地,茫茫的戈壁一望无际,天地如此辽阔,远望天地相接,人原来是如此的渺小,大片的胡杨林给人一种异域的风光。

这里是921部队,一切都是军事化,一个基地和一个基地相差几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我们住在10#基地,这个基地有个名字叫东风,因为部队的头头脑脑都住在这里,有饭馆,有超市,甚至有酒楼,相对来说比较繁华,可以说是这个部队的心脏。

这天,我们项目经理派我随在当地雇的一个司机去给3#基地送东西同时取回所要的重要资料.领导临走时再三叮咛,一定要早去早回.如果路上司机要加油,由我付钱.我就当着司机的面说:那好吧!加油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谁知道这个司机也是个新手,真的加油的事情就全靠我了,我又不是司机,也没有看油压表还剩下几升油.而他呢!过加油站时不吭气,等过了加油站却油不多了,这下可怎么办呀!这茫茫戈壁10#基地到3#基地估计就七八十公里,再也没有加油站了,返回去也不可能了,眼看着离3#基地不远了,就是到不了,于是司机操着浓重的家乡话说,要滑行,才能省油.我听了半天才明白,而每次司机滑行一次,我的心就揪一次.我总想着,这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的家伙会不会对我行为不轨呀!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戈壁滩会不会葬送我的性命呀,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并不停的在心里默默祈祷.

谢天谢地,靠滑行终于到了3#基地.等放了东西,取回资料回去又成了问题,我想起领导临走时说的话务必赶回来,早去早回,这些资料晚上就要用.

3#基地的小京和刘工说:我们只有去借油,上那儿去借呢?哦,旁边不远好像有一个院子,当时,天已经很黑了.我们三个来到这个院子,门口,有一个黑呼呼的东西,当我们伸着脖子向里望时,旺,旺,旺,那个黑呼呼的东西原来是一只很凶猛的德国黑背,吓得我汗毛直立.幸亏那只狗是拴着的.也许是里面人围着火炉看电视,声音开的过大,任凭狗狂吠,我们又大声喊着:师傅!开开门吧!”那个大铁门就是纹丝不动.当地温度零下三十度,在我们这里是不可想象的,我的脚冻僵了,手冻麻了.当我们失望的准备回去时,却奇迹般的看到,大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穿着黄军大衣的小战士伸出缩在毛领黄大衣里的小脑袋问:谁呀!这么晚了,找谁呀?”我们牙齿打着哆嗦说:”解放军同志,我们是陕西省送变电工程公司的,在这里施工,现在要回10#基地,可是汽车没有油了,你们能不能借点汽油.”对方说:’呀!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儿道是有柴油,可没有汽油,柴油行不?”司机说:”烧汽油的的汽车咋能用柴油么!”这下我们可傻眼了,只有失望的走了.

怎么办呢?我突然灵机一动说:我们不会在马路上挡车么!,你看这基地风气这么好的,白天我们在街上只要招手就会停车,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你只要说你是施工队的,捎你一段,那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小京和小刘说:那我们就试一试.

不一会儿,远远的看见过来了一个黑色的小卧车,那车简直就像箭串.根本就不带停的,我们本能的朝后退.反正后面是戈壁滩,连个大沟大坎都没有,我摔个屁股蹲也顾不上疼,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都不想起来,眼看着,本来晚上过车就不多,这车却消失在夜幕中.好长时间又陆陆续续过来了几辆不同的车,都是这样闪着灯跑了,我说奇怪了,白天挡车都停,晚上怎么都不停呢?莫非人家把我们当成打劫的?没听说过俩戴眼睛的带一女的打劫的?我嘴里在自嘲,眼里却雾蒙蒙的,我恨自己考虑不周,也不知道提醒那个木头司机,就这点事情都叫我给搞砸了.埃!

这时,心里着急火了的,零下三十度也不觉得冷了,就是不知道怎么才好,不一会儿,竟然过来了一辆越野车帕杰罗,还好司机竟然停了下来,当我们结结巴巴的向人家说明要借油时,人家却很客气的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油也不多了,省着用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出戈壁滩呢!”是呀!茫茫戈壁,一片漆黑,人家把油借给你,人家没油了,趴窝了,困在这儿,搬救兵都不好搬.傻子才会借给你呢!

好不容易看见的一点希望之光又破灭了.怎么办?继续等,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也过来了几辆车,但任凭我们把嘴皮子磨破,也没有借到一滴油.我真想站在马路中间壮烈了,也落个因公殉职.我他妈真没用,这点事都办不好,以后领导还怎么把重担交给我呢?要是我当初看看油压表就好了.

挡车借油算是破灭了,怎么办?3#基地全是男同胞,每人一张床,我总不能把任何人挤走,我来睡,他们晚上不睡觉,明天白天怎么工作,工期那么紧,安全谁负责?外面零下三十多度,司机睡在车里,半夜非冻僵了不可.还有晚上10#加班要用的资料.我仿佛看见我的师傅在地上来回的踱步,领导也在自己埋怨自己:我怎么能派一个女同志和一个陌生的今天刚雇的司机去送资料呢?”

我不甘心,我拉着小京和刘工准备再去借油,他们说:上那儿借呢?该去的地方都去了,没辙了.他们说:王姐,别折腾了,明天白天怎么都好说,这半夜三更的上那儿借油去?今天晚上你睡觉,我们弟兄两个给你当保镖,不睡觉.于是小京掏出手机准备给10#打电话.要命的是,晚上信号不好电话也不通,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呀!我泪眼迷蒙的望着远方……

这一望不要紧,我竟然看见了远处隐隐约约的灯,还有高高的楼房,好像离的也不近,但比最近的10#不知道要近多少倍.我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看见了希望,急忙拉着他们俩个向那个方向看.小刘说:那简直是开玩笑呢!要去你们俩个去,我可不去,那能从咱们单位到东大街.”我的拗劲上来了,哪怕到长安区呢!我也要去!他俩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同志去吧!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到那个地方了,原来这里是一个宾馆,停车场上停了不少的车,于是我们狼狈的走进宾馆,给服务员说明来意,服务员说:你们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人家旅客都休息了,我们不能随便打扰旅客,我们这里是有规定的.”于是我们死缠烂打,就差叫人家一声奶了,人家答应让我们自己去敲旅客的门,我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敲了几个门,人家都没有开,可能睡的过死,刚说算了,我不甘心,再敲最后一个吧!奇迹出现了,一个个头不太高,瘦瘦的,穿着秋裤,外披一件黄大衣的人开了门,当我们说明来意,他二话没说:你们等等,我穿上衣服去给你们放油.”多亏小京心细,来时在3#变电所里拿了一个原来看站的人乘食用油的油壶.

在三十几度的午夜,在千里之外,竟然有这样的好人,虽然他其貌不扬,但很慈祥,二话没说就给我们在他的车上放油,天气太冷,还不好抽,于是他就蹲下,用嘴来吸,终于抽了一塑料壶油.我浑身暖洋洋的,竟找不出一句感谢的话,人常说,大恩不言谢,我对小京悄悄说:你身上带钱没有?小京说,这是钱能买到的东西吗?提钱对人家的人格是一种亵渎..这时,我一摸口袋,还真没有一分钱,我真恨不得我平时抽烟,让根烟也算是一种感谢.我再望望我们的俩个眼镜大学生,更是不抽烟.于是,只好苍白的给人家说声:谢谢!”,那位大哥憨憨的说:没什么!出门再外谁没个难处呢?”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了,那个大哥的样子早已模糊,可每当想起这事情,我的心里就涌起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