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力：长安佛寺记

净业寺

　　入沣峪口二里许，有石径如梯，直直地竖在左侧山坡上。已是午后，谷中雾气迷离。太阳悬在对面峰顶上，像一盏橘红色的宫灯，在雾中颤颤地动。

　　缘坡而上，秋草早已衰败，橡子树下是厚厚的一层黄叶。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于山坳间飞起一个旋，眼见黄叶腾空跌跃，四处奔散。俄而风住，地面上留下湿湿一道印痕，是盛夏时流水的影子。

　　道旁多大石，兀然而立，有如尊者。石有巨如屋舍者，凿空为室，供了菩萨像，像前残灰满地，余香犹在。石上多石刻，悬崖上亦有大字，字或拙朴憨直，或飘逸洒脱，多署名“妙湛”，疑为山中僧人。

　　过几尊佛塔，便望见寺庙。寺踞坐在山腰一平坦处，背依悬崖，前望层峦，左侧山梁林木茂密，绵延向南而去，右侧则悬崖高耸，崖顶上孤零零立几株柏树，有老鹰展双翼，斜斜自树梢掠过。

　　寺不大，殿宇依山势而建。没有人来，大殿外的白玉兰树依然鼓着花骨朵，几只雀儿忽上忽下地飞。有四五个僧人正在做法事，击磬声、敲木鱼声、诵经声，梵呗声声，破山中岑寂。内中有一矮僧，长袍及脚，手拈信香，不时走出殿门，在廊下西北角炉上供香。

　　山门外一株老槐，树干粗大，需三人合搂方可，树身子已经空了，满当当填了沙石。树下坐一老者，愁苦着脸抽烟，问询这树的年龄，淡淡地说，一千四百多年了，低下头还抽他的烟。

　　寺中丁的一声，法事已毕。一会儿，看见那矮僧，已脱了袈裟，一身浅蓝色的短打扮，正愉快地哼着什么曲调，从大殿前的台阶上一蹦一蹦地下来。

　　下山时，暮色随身愈来愈浓。山底有几座亭子依溪而立。听见亭后坡上不时传来斫木声，望而不见人影。亭柱后卧一山猫，肥硕如小鹿，任人呐喊兀自纹丝不动。

　　无名寺

　　甲申年仲春在滦镇，沿小径入山，不知将止于何处。途中林木幽美，浓荫匝地，有光影散落如碎银。遥闻泉声泠泠，而难觅其踪。

　　小径如绳，牵引而上，忽见一寺伏崖下，茅椽蓬牖，有青灯伴佛，睹之有出尘之思。崖上松林黑密，枝干横斜如戟矛，负势竞上，如大军攻关，似闻干戈相接，战鼓轰鸣，足以骇人魂魄！

　　见老僧，形容枯槁，两眼昏黄，手如鸡爪，寂坐如木。问佛事，兀自不语。

　　寺前林中多青杏，望之口舌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