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最忆安康浆水面（许海峰）

一场疫情封控在家，每日做菜不荤不素，做饭前还要尽量看着冰箱来计划。十几天过去，虽不至于憋疯，但每天由于运动较少，摸摸自己的肚皮甚至有些消化不佳的迹象，我想，我该有顿浆水面了！不怎么爱吃这个饭的老婆孩子居然都非常赞成，显然，这时大家都需要一顿地道的安康浆水面来解腻消食啦。

我生在旬阳，长在石泉，定居长安，骨子里既有关中长安的豪爽热情，更保持着陕南安康人朴实善良，包括酸辣的饮食习惯，凭心而论，我这个所谓的“长安人”还是对陕南安康饮食非常偏好。

在城南长安，之前和父母距离很近，我们自诩“啃老一族”，吃饭都是下班后回家吃现成的，父母家厨房总会有两个“坛子”，一个是泡菜坛子，一个是浆水菜坛子。安康人经常戏称自己是“三天不吃酸，走路打窜窜”，而陕南安康晚上待客，桌子上的菜无所谓有几个，酒后压轴基本都是“标配”的浆水面，从安康这句戏言和日常饮食习惯里，你就知道生活在这里的人有多喜好浆水了！

如今搬家后虽然距离父母不远，但开始自己过日子，不用说家里也同样保持着“两个坛子”的习惯。安康浆水菜传统以萝卜缨子和红苕杆为最，如今更多的是“春不老”、雪里蕻或者芹菜等品种，将菜用清水淘干净后，放到锅里用开水稍微烫变色，然后用罐子、用坛子或盆儿盛起来，倒进面汤和少许浆水引子，捂上几天。食用时一揭盖，菜是青黄色，汤是淡黄色，如果用萝卜缨子来沤浆水，汤色呈粉红色更佳。

按照我个人喜好，我恨不得每周有上几顿浆水面，但夫人在石泉县城长大，比我们安康东部农村对于浆水菜的喜好显然没有那么强烈，用她的话说“可吃可不吃”，儿子从小在长安长大更是亦然，为了少数服从多数，浆水在我家冰箱里一年四季常有，但一顿浆水面在我家往往一个月都不常有，奇了怪了，有一点却是我们全家的共同爱好，那就是去挖浆水菜！

现在居住的地方用岳父的话说“你们就住在农村”，的确是越来越靠近秦岭北麓环山路，也越来越“野”，朋友们都戏说我是“长安野老”，咱怎么能跟长安少陵塬的“野老”杜甫相媲美呢！但这里环境的确不错，公园、河道、林地居多，倒也是个适合宜居的好地方。每年春天的周末，我们全家总会拿着小铲子、提着大袋子，去长安郊外挖野菜，香积寺附近的滈河沙滩上，城南王曲蛤蟆滩的荒地里，环山路子午镇的麦地旁，荠荠菜、雪里蕻这些都是我们的菜！全家一起来个郊游，还捡拾了一份野趣，对于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到了我最心爱的食材。

回家摘菜、洗菜、烫菜、装坛子，这些工序一气呵成，自然都是我一个人的活儿，而我自是乐此不彼、乐在其中。过了季节挖不到菜怎么办？有时候驱车十几分钟就到了环山路子午峪口，这里路边总有当地村民的自发集市，更多都是自产的菜蛋之类，雪里蕻菜在很长季节里都会有，也倒是很容易取得浆水食材，冬天大不了用包菜叶、芹菜杆，这些都能成为浆水菜的替代品。

浆水菜家里一直都有，今天就做了一顿苞谷糁浆水面。先从冰箱里取出装浆水菜的大盆，取半斤左右浆水菜，再倒一碗浆水汁水备用，这可是这顿饭的灵魂所在，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将菜切成小段，再准备好葱段、姜末和蒜片，干红辣椒也同样切成段，辣椒籽不要浪费，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味道，用最细的一小把苞谷糁淘净后，就可以动手做饭了。

两个锅同时开干，右边锅盛水后，倒入淘干净的苞谷糁，直接点火，用大火来煮；左边锅开火倒油加热，扔十几粒韩城大红袍花椒，冷锅冷油慢炸，待花椒粒开始发黑后沥出，关火将油温降低。再次开火后，温锅温油倒入葱姜蒜和干红辣椒，直至辣椒由红即将变黑，这时再倒入切好的浆水菜一同翻炒，同时加少许盐，几分钟后，倒入这道菜的灵魂——一碗浆水，再放鸡精烧开即可。右边锅改为小火慢炖，同时放入面条，手工面最好，疫情期间无奈只有下干面条了。等面条煮至八成熟，倒入炒好的浆水，再改大火，稍后，浆水面就大功告成了。

面条盛碗，油泼辣子少不了，正宗的安康浆水面，还少不了自制的红豆腐乳。半干的浆水面，配以红色油润润的辣椒油，再来一块裹着辣椒面的豆腐乳，这时，我都想找老家一处村口，端着碗过去和村里人边吃边聊去了。一碗面条入肚，美滴很，别忘了，面条捞完，最后连同碗里的苞谷糁和浆水一起喝个底朝天，打个饱嗝，那叫一个舒坦。浆水富含多种酶，这不亚于你喝了一碗酸奶之功效，真有这种体验，“来上一碗浆水面，给个神仙都不干”，我这个普通安康娃的餐桌上，一碗浆水面就是自己最大的满足。

在我们老家，最地道的浆水面叫“两掺面”，顾名思义就是两种面粉掺杂一起来做。那个年代大米和小麦粮食稀缺，而安康富产豌豆，当地人就用多半豌豆面和少量小麦面粉一起和面，做成最为地道正宗的安康“两掺面”，豌豆的豆腥味就是鉴别“两掺面”是否地道的标志，如果再煮一点苞谷糁，那就更美味啦。

这些年经常出差老家安康，早上出发中午抵达，午饭惯例就是安康南关那家两掺面馆，来这里，除了有我高考那年从旬阳上安康就餐的记忆外，这家店也是安康市有名的几十年老店，食客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老板可能换过，但门面和味道至今未变。一次我带庆阳同事出差品尝后，他自己即便是去岚皋县城出差回来，也要专程经停这里，吃上一碗浆水面才回西安，他要是也带有同事，每次来安康，必领大家来这里吃一顿，大家饭后赞不绝口，可见安康浆水面受喜爱的程度。

浆水它含有多种有益的酶，能败火解暑、消炎降压、增进食欲，还能解除疲劳、恢复体力，而且对高血压、肠胃病和泌尿病有一定的疗效，食疗的效果也是美滴太。

如今，像我们这些定居在外的陕南安康人，把家安到了大城市里，但是无论在这里生活多少年，老家的生活习惯依然保留。在家中沤起了浆水菜，做一顿浆水面，凝聚着安康人厚重的饮食文化，吃一碗浆水面，从中回味老家乡土乡情、乡音乡亲，回味儿时发小玩伴、戏水放牛，回味童年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这碗浆水面，有回味、有牵念，更有化不开的浓浓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