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圣哲 笔底波澜——探访杜公祠
杜公祠 记者 秦骥 摄
作为唐朝的都城,西安有众多文人墨客的历史遗存,杜公祠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个。
杜甫纪念馆位于西安市长安区少陵原,北距西安城区约12公里,是西安市唯一纪念唐代伟大诗人杜甫的场馆。一代“诗圣”杜甫曾经居住在这一带,写下了传诵千古的诗篇。
作为生活在唐代社会盛极而衰时期的诗人,杜甫用他的如椽大笔描绘了唐代社会无比广阔的时代画卷,也展现了自己异常深沉的内心独白。他的诗歌具有忧国忧民的思想力量、悲天悯人的仁者情怀和历久不衰的艺术魅力,被誉为“诗圣”“诗史”。
明代,长安人张治道有感于杜甫无祠可供祭祀而被冷落的现状,倡导地方人士出资,在少陵原畔修建了杜公祠。杜公祠曾经修葺三次后,在清乾隆末年毁于火灾。到了清嘉庆九年(1804年),在一些读书人的倡议之下,在今天的地址上重建了杜公祠。此后的一百多年中,杜公祠曾被多次修缮。
杜公祠背倚少陵原,面对樊川水,北临西安城,南望终南山,地势高敞,可登临远眺。
时代悲歌 千秋传唱
杜公祠不大,院内花木茂盛,环境幽雅,殿阁错落有致,古树苍劲挺拔。
大殿正中是杜甫的雕像。诗人面容清瘦,神色凝重,注视着远方。大殿西墙展示着杜甫简介和杜甫年谱,展现了诗人一生的行踪和主要事迹。杜甫的一生是饱经忧患、颠沛流离的一生,诗人背负着历史的忧患和社会良知,辗转奔波于疮痍满目的大地上,将个人之困厄、友朋之聚散、生民之涂炭、家国之兴衰等等,全部写入诗中。
大殿展示了杜甫生平不同时期的四首代表作。第一首《望岳》,流传很广,被后人誉为“气骨峥嵘,体势雄浑”,从中可以看出青年杜甫的远大志向和宏伟理想。诗中的名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谓杜甫人生理想的形象写照。第二首《兵车行》,是杜甫中年困守长安时期的作品,具有里程碑意义。从这首诗开始,杜甫的眼光投向底层的民众。第三首《春望》,是安史之乱中的作品,写的是沦陷中的长安,京城残破,满目凄凉。杜甫亲身经历了时代的痛苦,奋笔写下了这首千古名篇。第四首《登高》,是杜甫晚年所作,写他重阳登高的感怀。这时的诗人,白发苍苍,百病缠身,面对无边的秋色,国家的危难与身世的悲苦一齐涌上心头,浮想联翩而百感交集。这首诗风格悲壮,语言精工,是杜甫七言律诗的典范之作。
忧民之忧 记民之苦
院内有大殿、西展室、东展室,门柱上分别有三副对联。从三处对联中,可以看出后人对杜甫一生的总结与评价,也可以看出诗人怀才不遇的苦闷与无奈。
大殿门柱上的对联为:“一代悲歌,斥叛乱,忧黎元,世称诗圣;千秋传唱,化邪恶,启民智,人尊文昌。”这副对联上联写杜甫一生忧国忧民,痛斥乱臣贼子,关心百姓疾苦,所以被尊为一代诗圣。下联展现杜甫诗歌惩恶扬善的社会意义,感化人心,开启民智,因而在后世产生重大影响,传诵千古。
西展室门柱上对联为:“世上疮痍,诗中圣哲;民间疾苦,笔底波澜。”这是郭沫若先生拟的一副对联。上联盛赞杜甫作为千秋诗圣关注社稷安危。下联概括杜诗饱含感情,同情民生疾苦,展示了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东展室门柱上对联为:“少陵野老吞声哭,杜曲幸有桑麻田。”这是一副集句联,把杜甫诗中的两个名句集于一联。“少陵野老吞声哭”来自《哀江头》,表达诗人对安史之乱中时局的忧虑。下联“杜曲幸有桑麻田”来自《曲江三章章五句》的第三首,写他仕途无望,意欲归隐杜曲的无奈心情。
少陵野老 千秋余韵
杜甫生于河南巩县的一个“奉儒守官”的家庭里。他7岁开始吟诗,20岁开始漫游。35岁时,杜甫踌躇满志,来到长安。次年应诏就试,不第。此后屡次向王公献诗,向玄宗献赋,均求仕无门,生活也陷入困顿之中。后来,杜甫移居杜陵附近的少陵原畔,因而自称“少陵野老”“杜陵野客”“杜陵布衣”“长安布衣”;又因曾为左拾遗、检校工部员外郎,世称“杜工部”“杜拾遗”。
长安艰辛的经历,使杜甫的诗歌直面冷酷的现实,诗风转为沉郁顿挫,代表作为《兵车行》《丽人行》《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等一系列忧国忧民的诗歌。
杜甫对济世安民有着执着的追求,然而时运不济,穷困终生,他将一腔忧愤化为1400多首不朽的诗作,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永恒的经典。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一千多年过去了,漫步杜公祠,在寂静清幽的院落,吟咏一首首不朽的诗篇,依然能感受到杜甫远大的理想与深深的无奈。
记者手记
杜公祠
杜公祠在长安少陵原,是明代时有人感于杜甫无祠可供祭祀而建。选址少陵原,是因为杜甫曾移居于此。
站在杜公祠眺望,可以看到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然而,一切的喧嚣热闹与杜公祠无关。这里,绝少人迹。院内,古木参天,葱葱茏茏,连鸟啼虫鸣都被深深的寂静所遮蔽。
尽管荒僻,尽管简陋,但杜公祠从不曾被淡忘。因杜甫,杜公祠成为西安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一如在浮躁与浮华的流俗中,杜甫的诗作被冷落与忽视,但杜甫的盛名从不曾削弱。在诗歌史甚或文学史上,杜甫都如雄峻的高山巍然屹立着,没有峰岭能够遮掩住他。这座山,盎然突兀,即使无人登临领略它的峻秀,即使无人进入探求它的深邃。只要抬头,它就在那里,一个无法忽视的卓然存在。
杜甫是孤独而清苦的。寄居于繁华热闹的京都,高官显贵熙熙攘攘,然无人赏识杜甫;骏马豪车往来穿梭,然杜甫陷入一炊一饭的困窘。“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是杜甫在写李白,更是在写自己。李白还曾在绮丽辉煌的宫廷挥洒豪情与才华,而杜甫一生困顿与压抑,从不曾畅意地纵声高歌。
在杜公祠院内抬头看去,蓝天白云似乎与茂密的枝叶相接,举手可触。
初到长安,杜甫定是意气风发、激情澎湃。那时,唐朝正处于鼎盛之际,辉煌与灿烂的景象定让杜甫感到炫目与激动。
意气与激情,更源于杜甫的自信——他相信,自己是一匹骏马,可横行万里。他相信,自己是一只雄鹰,可搏击长空。而长安,定是任他纵横驰骋的平原,定是让他扶摇直上的天穹。尽管此前因落榜郁闷过,但他觉得那不过是偶然。
在一个流行与崇尚诗歌的年代,杜甫相信凭着自己的满腹才华与凌云健笔定能一展抱负。
然而,杜甫错了。因为沉醉于奢靡与享乐,唐王朝在表面浮华之下千疮百孔、大厦将倾。哪里有什么平原,哪里有什么天穹,有的只是荆棘丛生,有的只是乌云恶风。
杜甫了解自己,却没有了解那个时代。
流行诗歌,是要借助诗歌纵情声色、寻欢作乐。崇尚诗歌,是要通过诗歌颂扬功德、粉饰太平。
对于心系黎民、以诗为史的杜甫来说,实在与时代格格不入。一次次的希望与努力,等来的只是失望与落寞。在忽视才华的时代,才华一文不值。
在盛世之中生不逢时,注定了杜甫的一生在颠沛流离中度过,并与时代的浮华渐行渐远。在这渐行渐远中,杜甫行走为时代的真实,成为屹立在历史洪流中一个峻峭高标的柱石。
李白是造梦者。在萧瑟灰暗中,他用自己的才思与豪情构筑出一个金碧辉煌、辽阔高远的世界,并在这世界中对酒高歌、俯瞰宇宙。
杜甫是寻梦者。胸怀凌云之志,心系百姓之困,尽管道路崎岖,尽管乱石遍地,杜甫一直前行,向着让黎民安居与欢颜的梦。尽管寒风萧瑟,尽管衣衫褴褛,他蹒跚的脚步从不停歇。在身如飘蓬中,他抒写着自己的惆怅与无奈。在饥寒交迫中,他镌刻下黎民的疾苦与灾难。在困顿与痛苦中,他以史家之笔、诗家之情,真实、生动、深刻地记录下炫目之下的黑暗、鲜衣之下的卑陋、繁华之下的没落。
史官笔下是帝王的历史,是金戈铁马中武将的丰功伟绩,是运筹帷幄中文官的谋略智慧。“伏尸千里”“斩首数万”,无数鲜活的生命成为一个个冰冷的数字,甚至成为印证军功的骄傲。
杜甫的笔下是平民的历史,是兵荒马乱中黎民的生离死别,是饿殍遍野中百姓的悲号啼哭。牵衣顿足,吏呼妇啼,每一次战乱的背后,是无数家庭的妻离子散,是无数生命的无辜失去。
在史官眼中,唯见帝王将相的风采,千千万万的黎民不见了。在杜甫眼中,黎民的痛苦清晰而强烈,王朝的没落了然而透彻。
无法改变黎民的痛苦,他就记录下黎民的痛苦。
无法改变王朝的没落,他就记录下王朝的没落。
以史入诗,以诗记史。通过诗歌,杜甫让我们洞彻那个王朝的真实,感受到无数生命的挣扎、渴盼与无奈。
杜公祠与繁华的街衢近在咫尺,举步可至。然而,这咫尺的距离却似乎天涯海角,永不可达。咫尺天涯,也使得杜公祠仍然是杜公祠。拜谒者少,却多为知音。纷纷扰扰随波而至,即使游览者多,却也乏味,并搅了这里的清静,杜公祠便不是杜公祠了。
移居少陵原时,杜甫正值壮年,而他自称“少陵野老”。野,是因为无法融入世俗;老,是壮志难酬、无可奈何、岁月催人,身虽健,心已老。
杜甫是清醒者。李白饮酒后,便忘记烦忧,激情澎湃地高歌。杜甫饮酒后,必定愈益清醒,愈益忧愁与孤独。在浪漫主义风行的盛唐,他显得形单影只,知音难觅。而当唐王朝由盛转衰时,他的现实主义风骨便愈益凸显挺立。在特立独行中,在倔强不屈中,杜甫登顶了现实主义诗作的高峰。“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在飘零中,杜甫在无垠的大地徘徊。在孤独中,杜甫在广阔的天空高翔。
清醒者常常是悲哀的。在诗歌最为辉煌与夺目的时代里,伟大的诗人杜甫却郁郁终生。时代会忽视和埋没人才,但历史不会。在千百年的历史风浪中,浮尘终将散去,沙土终将无踪。在千淘万漉中,金子终会灼灼地闪耀而出。
鲜花盛在一时,劲树屹立千年。
在杜公祠院内,有几株古树腊梅,枝繁叶茂,绿意葱茏。每至寒冬,满树黄花,芬芳馥郁,羡色觅香而至者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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