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丑毛从文记（马新武）

北一村虽小，却出了不少能人。其中，最有名望的当属台后头李得胜，人称“丑毛”。

丑毛，今年三十出头，个高人瘦，皮肤较白。尤其是一双眼睛，犹如两颗豌豆，斜嵌在梨瓜似的小脸上，格外引人注目。

话说丑毛，自养鸡致富后，又滋生了写诗的念头。为了写出好诗，丑毛拜诗人石坚为师，并以石坚为榜样，常常读书至深夜。一次，书中妙语迭出，丑毛禁不住拍案叫绝。不料，响声惊动了睡意正浓的妻子。妻子睁开眼睛，却发现丑毛在台灯下作怪，不由火冒三丈，骂了一句：“神经病！”。

其实，丑毛就是这样的人，多愁善感，爱激动。但丑毛也有优点，无论干啥都很认真负责。在写诗的过程中，丑毛出了不少洋相。其一，为了推敲诗中个别字句，光天化日之下，丑毛在路上被石头绊了一跤，还好，没人看见。其二，丑毛在采购鸡饲料途中，因为构思佳作，骑自行车居然将一碎娃撞倒，还好，不是老人或孕妇。其三，有一回发稿子，丑毛竟把信用社当邮局闯，买信封，招来营业员的不满和嘲笑。这一连串的尴尬，丑毛仍不知悔改，第四次倒了大霉。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丑毛在河堤上漫步，无意中发现一漂亮女子正在台阶上洗衣，不由诗兴大发：“谁家女多娇，搓衣露白腰。吾乃正经人，看见心亦动。”正好，一对青年恋人打此路过。小伙子听到“吾乃正经人，看见心亦动。”后，认为丑毛对他女友心怀不正，顿时肺都要气炸了，上前一把抓住丑毛的领扣，挥拳就打……“别打了！别打了！”多亏女孩出面劝架，小伙子才收了手，说：“看俺女友的脸上，今饶了你，滚！”挨了打，丑毛还不知道啥原因，只好阴着脸，灰溜溜地走了。

光阴似箭，一晃到了月底。村上送来了电费条子，不看还好，一看妻子又冒火了：“死货，谁让你胡成精，看电费！”面对妻子的愤怒，丑毛毫不示弱：“能用几个钱？看把你凶的，吃人呀！”，“哎呦呦，你还敢顶嘴！”妻子说完，便顺手抓起墙角的扫帚，劈头盖脑地打来。丑毛见势不妙，拔腿就朝外跑。

咚！不知碰了啥？丑毛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是师傅石坚。如果是平时，丑毛定会热情接待。可今，为了挽回面子，丑毛双臂一张，拉开马步，准备大战。说来也怪，妻子见石坚来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表情立刻阴转睛，还笑着嗔道：“得胜，还不招待师傅。”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丑毛哭笑不得。而站在一旁的石坚则笑了，轻声说：“听妹子的话，进屋。”，“哼！”丑毛假装生气，“好男不跟女斗。走，咱兄弟俩谝走。”，“行，行。”石坚随声附和。

于是，石坚跟着丑毛向客厅走去。进了客厅，丑毛拉开了窗帘，明亮了许多。客厅面积不大，装璜却十分讲究，给石坚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今天，石坚刚坐下，丑毛就递来了一杯热茶。石坚接过茶杯后，才慢慢地说：“哥今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啥事？快说。”，“哥最近也办了一个鸡场，想请你作技术指导，工钱你说。”丑毛问：“那你不写诗了，不当诗人了。”，“唉，两娃上学花费大，不挣钱不行。再说，咱陕西不缺诗人，有哥没哥，都一样。”停了片刻，石坚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丑毛，哥劝你也甭写了，看把你累成了啥样子，不值得。人生在世，只要活得充实，开心，就是一种幸福。尤其是你，何不发挥自己的特长，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呢？”，“这，这……”，“好了，好了，不说了，哥还有很多事要做。关于聘请一事，你好好想想，明天给哥个话。”说罢，石坚就站了起来，丑毛赶紧相送。送走了石坚，丑毛来到了书房，里面静悄悄的。

书房里，烟雾中，丑毛望着一叠叠稿纸，陷入了沉思之中。回顾创作历程，丑毛觉得他付出好太多了。然而，到头来还不是瞎子点灯白费油。再加上妻子的反对，孩子的冷眼，在外受欺……唉，图个啥？正如石坚所言，不值！想着想着，吱吱吱地推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来者是妻子，他不屑一顾地问：“你来干啥？”，“我问你，石坚上咱家来干啥？是不是又鼓励你，失败是成功之母呀！坚持就是胜利呀！等等。”，“不，不，不……”丑毛语无伦次，“他他他……他……”，“哼！”妻子撅起小嘴，拂袖而去。

夜幕又拉开了，今晚咋过？正在丑毛犯愁之际，儿子推门进来了，怒气冲冲地说：“俺妈让我来叫你吃饭！”一看到儿子，丑毛高兴了，尽管儿子还瞪着眼。儿子前面走，他后头跟，父子俩一前一后来到了餐厅，一桌丰盛的饭菜立刻吸引了丑毛。丑毛想取筷子，可没人招呼他。餐桌对面，妻子和儿子又说又笑，吃得正香。

罢罢罢，丑毛想开了，不吃是傻子。只见丑毛拿起筷子，端起米饭碗，一阵狼吞虎咽后，便独自走了。丑毛没回书房，来到了寝室，坐在双人纱发上，煞有兴趣地看起了电视连续剧《岁岁年年柿杮红》。

“死货，今咋不写了？”不知啥时候，妻子来了。丑毛问：“娃睡了？”，“睡不睡与你何干？”妻子接着说，“你要使为娃好，以后就甭熬夜写诗了。”，“我不写了。你不知道，石坚今来想让我去他鸡场作技术指导，工资由咱说。”，“真的，你咋不早说？”妻子转忧为喜，“要钱不要钱无所谓，只要你能迷途知返，俺就知足了。”，“玲玲，这个月可害苦了你，看你瘦多了……”说着说着，丑毛看见妻子的脸上出现了两条潺潺小溪。人世间，还有什么比妻儿更重要？丑毛站了起来，妻子走了过来，夫妻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

后来，也不知哪位民间艺人，将丑毛从文的趣事编成了小品，游乡演出后，在方圆几十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