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清明思父亲（王小侠）

自从五年前的那个清明节，我好似条件反射，虽然这个季节桃花盛开，草长莺飞，我的心情还是会沉郁得如同那个绵绵的雨季，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候泪如雨下，于无人处黯然神伤，然后在人多时候脸上一片灿烂，于是我就在这一天的前一个星期把自己像风筝一般放飞出去，和春天约会，和大自然约会，尽情地穿上艳丽的服装和大自然亲近，请热情的朋友们给我照一些花花绿绿的照片，因为我害怕触碰伤感的神经，因为我知道我亦师亦友，豁达幽默，时而严厉时而慈祥的父亲他希望我快乐，希望我幸福，希望我健康，我总是喜欢写一些裹脚一样的长文章，感动得自己在被窝里哭泣，抽泣，鼻子一吸一吸地，用掉多半包抽纸，憨厚忠诚的夫君踢踏着拖鞋拿过来几片感冒药说，咋又不小心感冒了，赶紧吃吧，他不知不是我的身体感冒了，而是我的世界下雪了，尽管我一次次回避，可是思念的神经将我一次次地引向你，你就慈祥地一步步向我走来……

那年我狠心地丢下卧榻中的你远赴遥远的新疆干工程，只为了单位领导的信任，因为我已经拒绝过他，我何德何能？尽管单位人才济济，领导既然相中了我，我只能义无反顾，尽管儿子马上要当兵走，尽管父亲在病榻上气若游丝，于是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单位的好姐妹，主管工程的好兄弟，他说，我的姐你先去，随时和家里联系，若是想回，无论工程多忙，我会第一时间派车送你到车站机场，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遥远的戈壁滩上每天日照时间很长，单位的同事在外边也是互相照顾亲如一家，香甜的哈密瓜直到吃得我手发粘，热情的维族大叔拿出自家种的瓜还只管往你的怀里塞，谈着冬不拉唱着思念天堂中的妈妈，坐着越野车，里边放着刀郎沧桑的歌曲，听着王洛宾的达坂城的姑娘，听着同事们的调侃，带着你的妹妹，带着你的嫁妆赶着那马车来，在调侃的同时，觉得写歌词作曲的这个老头儿是那样的真实而可爱，这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家里人也总是报喜不报忧，我沉浸在异域的风情里，每天不用做饭，还有可爱的同事陪伴，每天晚饭后去看那美丽的火烧云，那晚霞别提有多美了，可我忘记了家里的您，我慈祥的父亲每天坐在门口望眼欲穿，他在等待他的顽皮的小女儿见他的最后一面，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怎样熬过这段日子的，请原谅女儿的不懂事，请原谅女儿一把年纪了还永远长不大。

直到有一天，接到了大侄子千里之外的电话，说我爷想你了，我感觉不秒，连夜给领导请假，主管领导温良而和善，说你交接一下工作，需要帮忙只管吭声，并让司机天不亮就送我去车站，那个小县城当时还没有机场，坐飞机必须去乌鲁木齐，算下来时间差不多，当我快马加鞭回到家里，只见我家堂屋里已经支着一个大门板，家里人神色慌张，隔壁邻居关系好的几个人已经在张罗，平时乖巧的侄子媳妇埋怨说，小姑，你说就回来了，咋这么慢！你也不知道忙啥呢？我爷都等不及了，此刻我看到病榻上的父亲骨瘦如柴，旁边放着待穿的老衣，我一个健步豁开他们，说，把这衣裳拿走！就说谁让穿的？顿时脾气大发没人敢惹，就说谁让穿这衣服的？一把将父亲搂在怀里嚎啕大哭，后悔自己不该在您最需要我的时候远赴千里之外，他们说父亲已经一个多星期水米未尽了，隔壁大哥说，你的心情我理解，还是把这衣服穿上吧，借这时候好穿，于是我亲手给父亲穿上老衣，我说给他喝点水吧，邻居大哥说一个星期不吃不喝了，让拿个棉签给嘴唇抹一点水，于是我就这样一点点抹，我看到父亲眼角有泪沁出，我不停地给他说话，我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在这时候远走他乡，让我尽点孝心吧，让我伺候你一个星期吧，如果你听到了就捏一捏我的手，这时候奇迹出现了，我分明感觉到了那微弱的力量，于是被我亲自穿上的老衣脱掉了，堂屋的门板拆掉了，一个星期不吃不喝的父亲开始喝水喝奶了，我就这样衣不解带，那天我看着你，你看着我，然后又看着母亲，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母亲，你用眼神向我交代照顾好母亲，从此我相信了世界上真有朴素的爱情，虽然你和母亲一生穷苦风风雨雨，但我知道你们的感情是真的，我从此懂得了啥叫执子之手于子偕老，整整一个星期就这样默契，你还是虚弱，可虚弱中带着满足和温顺，那天中午阳光很好，我推着你在村里转了一圈，看了你大孙子新砌的房子，你那天晚上容光焕发，患病后不抽烟的你抽了一根你大孙子给的中华，目光深邃，若有所思，而天真的我以为你真的好了，还谋划着带你出去再逛一逛，却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就在那天晚上，你等到了远在兰州的忘年交，然后这个懂你的比你小几十岁的孙子辈的朋友，他是多么懂你，以想单独和你说话为由，粗暴地将我们姊妹统统赶到楼上，单独留下儿子，大孙子还有他，他不想让我们的哭声让你走得心不安，他想让你安心地无牵无挂的走，这时我懂得了什么叫朋友，原来朋友不是锦上添花，也不是雪中送炭，而是彼此无需语言的相知相通和互懂，一会儿，楼下杂沓，只听挪动板凳的声音，等我顾不上穿鞋下楼，大哥和你的朋友还有大孙子已经给你穿戴齐毕，你已趟在了堂屋，面上慈祥毫无痛苦地走了……

五年后的今天，我一会儿和哥哥姐姐还有孙子辈们将浩浩荡荡地去看您，我的最亲的父亲，为您扫墓，为您除草，为您摆上供果，尽管一直相信我会有出息的父亲依然看不到成功的迹象，岁月蹉跎了我的容颜，但爱您和家人的心没有变，我的纯朴和善良没有变，亲爱的老爸，尽管孩儿没有啥成绩向您汇报，原谅我吧！今天早上突然明白一个道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活着才是真的，亲爱的父亲，愿您安好，我也很好！

不孝女小侠于农历丁酉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