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雅居
文化人在昔年谓之士,士农工商不入上流,但王公贵族的生活包括物质的和精神的却全要依赖他们。商作贸易以供异域奇货,工制器具,农种五谷与菜蔬,士赋予了艺术的趣味。士之居,或简陋,或豪华,都会追求一点雅。雅当然也是多种多样的,不过以我之见木为第一,花为第二。这有天人合一的根据,实际上它也是神的意思,伊甸园的植物,便是神为人赏心悦目而创造的。
陶渊明诗云:“三径就荒,松菊犹存。”遂在归去来兮之后不觉忧戚。他的屋外还有柳,自命五柳先生。鲍参军家境优裕,其妹鲍令晖诗云:“裊裊临窗竹,蔼蔼垂门桐。”唐朝盛大,忽然以牡丹为时尚,甚至把它推崇为国色天香,当时凡皇宫,寺院,民宅,无不争种之。王建是河南许昌人,初到长安,是租的房,然而他也要在房边栽几丛牡丹,并有绵绵怜惜之情,其诗云:“凭宅得花饶,初开恐是妖。粉光深紫腻,肉色退红娇。且愿风溜着,惟愁日炙焦。可怜零落蕊,收取作香烧。”这种对牡丹残败而引起的怜惜之情,白居易也有,尽管他曾经官至左赞善大夫,不过其文化人底色不变,其讨云:“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惟有两枝残。明朝风起应须尽,夜惜衰红把火看。”也许王维在世牡丹还不为高贵,所以他的住处似乎未种牡丹,但王维却让自己在辋川的别墅有银杏拂风,别墅已经成灰,但银杏现在却依然拂风。崔护的作品多少透露了农家的信息,其诗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桃花固然可以欣赏,然而农家种之在其果实,因为农人毕竟不是文化人,他要的是经济价值。宋周敦頣好莲,明孙作赞石菖蒲,清郑板桥养兰,龚自珍治梅,真是趣味随世道人心而变。孔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我以为是孔子以松柏比喻君子的节操启示了文化人,甚至打开了文化人的一个审美窗口,从而养成了把某种特定意义赋予某种特定花木的心理,不过也不尽然。人墓树常植白杨,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民俗忌白杨种家,但周作人却在北京八道湾院子栽白杨一株,夏夜叶子相拍声响似雨,周以为喜。周心之深,真是难以量测。我无院子,不能种树,只好种花,花有一种铁马尾!
我有朋友赵某,几年之前赴俄罗斯经商,一不小心还发了财,今年起归乡之意,打算在曲江一带购房,问我怎么样。这一带是皇家故地,秦有宜春苑,唐谓之柳衙,王公贵族常在这里游乐,若杜甫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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