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让我抱着您
自从八十六岁的娘脑梗复发半个身子不能动后,我一去看她,她就喜欢让我搂着她,刚开始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娘就像一个害羞的女孩儿,一头银发,爬满皱纹的脸上飞过一丝红霞,竟然连耳根也红了,我就羞她老小孩怎么好意思让女儿搂着她,她冒出句:“知道你们都咋大的吗?”。
我于是沉默了,我赶紧坐上她干净的床铺,将她搂在怀里,于是娘开始了亲昵的喋喋不休,也许是为了对她让人搂的一个注解,她说,幺女,不是妈想叫人搂,而是总是一个姿势,脊背压的受不了么,这么多的儿女子孙都这么孝顺的,要是将来把身子压烂了,会惹人笑话的,知道了吗?于是我又紧紧地将她搂进我的怀里,闻着她爱干净经常要用洗发水给她洗头而散发的清香,怀里拥着娘已经弯曲的脊背,还有硬硬的脊梁骨,硌的我生疼,当年身材挺拔苗条,麻利能干的娘突然之间变得只有几十斤重,是那样轻盈瘦弱,一行泪水就在我的眼眶里含着,硬是努力地憋着不让它流出来而影响全家欢乐的气氛。
娘年轻的时候虽然不能说花容月貌,却也周正端庄耐看,特别做一手好针线,今天隔壁媳妇向她借鞋样子,明天对门婶子让娘给她裁剪个衫子,也许就是这些女人家看家的本事,人又和蔼可亲,从不说人是非,在村子邻方大圆颇有一个好名声,于是隔壁嫂子来找娘评理说她婆婆对她苛刻,娘说:“娃呀,你妈就是喔人,受了可怜的人都舍不得,只要你将她当亲妈,你妈整天给我夸你好,懂事、识大体呢!”于是嫂子哭着来,高兴地回去了,隔壁大妈又来学媳妇:“这媳妇太浪费,大手大脚,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主么,咋给娃拾掇了个这些!”于是娘带着老伙计的责备说:“把你老家伙能活几天,以后的日子还是年轻人的,娃做了好吃的还不是进了你的嘴,你就不能像对待咱女子一样对待媳妇,人家媳妇老说你好呢,我就看我喔媳妇就是乖。”结果过不了多久,这对冤家婆媳就好得真像一对母子。
娘身上的优点让我一辈子也学不完,伟大的母性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辈子把相夫教子当做事业在干,为了孩子和全家,她每天都在操劳,我小时候从来都不知道她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的,早上啥时候起床的,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忙完家里的一切活计就开始做针线,不是绱鞋、纳底子就是穿针引线,早早地哪怕没钱缝制新的,孩子们的棉裤棉袄都是拆洗地净净的,棉花壮地暖腾腾软和和的,总是在第一时间让娃们的都穿在身上,我们姊妹七个,我大伯家姊妹七个,大妈是紫阳人,早早的没了大伯,能做一手好饭,但几个娃的针线还得靠她这个亲如姊妹的妯娌,我们那里把妯娌称“先后”,别人家的“先后”一个瞧不起一个,飘凉打杂闹得不亦乐乎,娘和大妈却好得像亲姊妹。
小时候,由于父亲当着村支书,家里常常会有驻队的工作组到我家来吃饭,父亲也不提前打招呼,经常冷不防回来就会带回来三四个人,甚至五六个,于是娘就开始忙了,过去买东西不方便,于是娘就拿出她平时积攒的干货,什么晒好的干灰灰菜啦,黄花菜啦,干萝卜干啦,红薯杆啦,还有门背后腌制的一大缸“浆水菜”,不肖一会儿功夫,四盘菜上桌,擦得明光发亮的盐碟、醋碗就上桌了,锅洞里的铁勺兰的葱花香味儿飘满整个院子,一个大锅,一次就下好了来人的手工长面,于是父亲的那些穿制服的朋友就开始夸:“我嫂子这擀面的手艺就是好,菜也香,父亲不无自豪的说,你嫂子就是这一点本事还行,跟弟兄们的家人不能比,不能比,你们家的有文化,你嫂子虽没文化,贤惠得很。”
我深情地搂着娘,想着她以前的点点滴滴,每当我工作不顺心的时候我就想起娘乐观快乐的神态,娘尽管病着却很乐观,对我说:“幺女,社会这么好,尤其对老人,一天比一天好,娘还不想死。”,娘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梳头。说话间友人打来电话问娘身体如何?我说好着呢,就是咱们都老了,快奔五,再有几年就退休了,他调侃地说,你竟然大言不惭敢在你娘面前说你老了,真不知羞,能不能一天阳光起来,充满正能量,你多有福的,这么大了还有个娘,我们已经做孤儿好多年了。可不是吗?难道我不是最幸福的吗?
这时候不知姐姐们在说啥,我又冒冒失失插了一句本不该说的话,娘说:“以后话少说,想着说,不要抢着说,言多必失,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一天稳稳的,女儿家,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别邋里邋遢。”
望着怀里的娘我吐了吐舌头,原来娘最不放心的还是我,不会照顾自己,风风火火,没心没肺的我,却还脆弱,原来她也不光是想让我搂着她,她是在培养我的母性,我的耐心,我的爱心,尽一切力量教育我,引导我怎样做一个合格的母亲,怎样做一个端庄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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