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来大禹渡住一晚

    山西有个芮城，芮城有个大禹渡。

之所以这么开门见山，是因为我确信有不少人跟我之前一样孤陋寡闻，只知邻省的山西有太原，还得知道晋祠，否则显得咱无知。一般也都知道运城、大同，恨不得去这俩地头艳遇一半个财大气粗的煤老板，擦出一段情缘来。嘿嘿，俗了不是？要想来点正经能显摆的地方也不少，大槐树呀，云冈石窟呀，乔家大院呀的。山西境内观赏黄河的去处也不老少，威武壮观的壶口瀑布让观者惊心动魄，玩一趟漂流也颇能体现勇者之风。但我想说的是：地处芮城的大禹渡是我这样跑不了太远又斯文内秀文化情结浓厚——的人，新发现的最佳旅游之地！以后，西安的朋友，谁想到这里来玩，记得带上我，必须留宿至少一晚哦！我初次爱上这里，已经趁别人早午晚睡的时机私自把大禹渡的秘密角落偷偷踩了一部分，我还想踩另外的部分，估计得跟便车来住上N次，才能踩个七七八八！谁在坏笑？别想歪哈！我是说唯有住一晚，才有可能在此领略到“长河落日圆”，“禹王日出”，“神柏显灵”，看“芙蓉观音”，淋甘露圣水；静听“滴水台阶”，品那奇妙的咕咚泉声。更不用说想饕餮到正宗的黄河鲤鱼宴，日high黄河气垫船，夜宿窑洞，枕黄河涛声入眠，闻匝地鸟鸣起舞了！芮城地处河东，鸡鸣三省，离长安的家门不远，便可享坐拥江山，抚今追昔之慨，既缅怀祖先，又颐养身心，端的是休闲度假的好去处！唯一令人胆寒的是，千万别于春梦中惊闻河东狮吼哦！

好啦，三言两语交代一下大禹渡的由来，来分享我这两日在此地受教与享福的细枝末节吧。

据史载及民间传说，大禹古渡由来已久。禹可是华夏王朝第一位天子他爹呀！这位与尧、舜并肩的传奇人物，治理滔天洪水水时曾在此地栽一棵柏树做标记，后遇困难，坐于树下苦闷，得圣水观音托梦点拨，如醍醐灌顶一跃而起，此地遂成为大禹乘舟来去停泊的渡口。夏王朝建立后更成为邑都中心通道，得名“大禹渡”。这是远史。近代这里曾发生过惨烈的中条山战斗，是“八百壮士跳黄河”的地方。对此，相信秦晋两地人民同样怀有一种难以释怀的复杂情感。

中华历史从古到今源远流长，摆开龙门阵口若悬河只怕一千零一夜也只如滔滔黄河奔流不息。我们来到这祖先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对着一泻千里的黄河，母亲河，可哭可啸可诵可歌，可赤脚甚或赤条条尽情撒欢撒野撒娇，然后甩掉包袱轻装上阵，坚守住祖先为我们挣下的这份家业，守土有责子孙万代——如此，矗立于大禹山上下的定河神母、禹王祖爷以及高高在上福泽万众的观音大士必定心满意足含笑永生！

                                                    大禹渡的树与鸟

从西安，上西潼高速，出潼关，过黄河大桥，进入山西地界儿，过了风陵渡就是芮城。一路顺路牌指引，十余公里后进入大禹渡景区。无需问询，那一路盘旋的山路，脚下开阔的黄河滩，沿河脚层层构架起的黄土梯田，以及点缀其间的滴翠流碧，都在无声地提醒你：目的地已近在眼前！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传说中的山西九毛九一点儿也不吝啬，大碗大盘大鱼大肉奉上，肠胃满足了，再热情引至窑洞宾馆下榻。（在此想说句题外话：关于山西九毛九，实在被民间误解得多。并非抠抠掐掐斤斤计较之意。山西人是天生的经商料子，山西有过全国首富的辉煌历史。余秋雨在《抱愧山西》里说，山西是今天中国大地上各式银行的“乡下祖父”！想想那算盘珠子打得啪啦响的精明：你卖一元，我卖九毛九！舍便是得！——外地商人斗不过山西人，“九毛九”的谑称大约由此而来吧？）

放下包，在白如雪野的大炕上长长地伸个懒腰，冲窗外绿意正好的常青树们由不得想道声：大禹渡，我们来了！这一来就不走了！

不走了，一颗驿动的心方沉静下来。如同大禹渡引黄灌溉工程系列措施之“沉淀池”，再浑浊的世事浑得过泥沙俱下的黄河么？人生倥偬，不妨暂时抛下纷纭尘事，将一切庸杂沉淀、分离出来，目睹一条混沌泥河经过一番冷静处理、加工，被成功治理、充分利用、造福一方，实在是一个令身心振奋的过程。

蝉声中，午休的人儿静悄悄。我溜出门一头扎进大禹渡绿色环抱之中。

哪儿来的这许多森森古木啊？满目都是树龄不小的松柏水杉，一股暗沉的植物芳香沁人鼻息。也许算不得名木，却像秦晋大地上随处可见的优秀男儿，株株挺拔。青松间挂满小塔状的玲珑松果，玫瑰样瓣开，松子却早已不知去向。苍柏略显憔悴，刀削般齐刷刷的柏朵纹路紧密，姿态严谨，泛着令人心疼的白。我总觉得柏树具有不可思议的生命力，水土丰茂一个活法，缺土少水另一种活法，君不见悬崖峭壁、贫瘠壤质间，都挡不住柏树成活的勇气！轻抚柏朵间密缀的柏果，我知道这每一颗都暗藏机关，会在恰当的时机噼啪打开，将一粒粒浸透生命油水的激情种子尽可能远地弹射出去，让他们在命定的地方再次生根发芽。这多么像我们顽强的祖先，没有他们在最初的焦渴大地上苦苦奋斗，哪里有我们福满多的今天？

杉树是一种古老的树种，叶如翠羽，枝干秀丽；青桐“亭亭南轩外，贞干修且直。广叶结青阴，繁花连素色”，亦是我钟爱的。虽然此季非花季，枝干叶皆美不胜收；杨、槐亦多，茂密参天，阳光透过树冠缝隙洒下斑驳的金丝银线，我眯缝起眼睛扬脸承受着。晕乎乎低头，又发现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纤长，宠爱地投影在池畔的林间地带，好美！我欣喜地咔擦咔擦留下这串大禹渡馈赠的礼物。 垂柳更籍“近水楼台”之便，临水照影，婆娑如南方的大榕树了······

打住！抒情曲会没完没了，还是留给鸟儿来歌唱吧。缓步，倾听，蝉嘶声声，掩不住各种鸟鸣。不时有身着黑白长款礼服的鸟儿低空掠过，表演似的飞上枝头，竟敢侧头挑衅我，哼！等我会飞了着！

跳跃一下：次日清晨我是从枕边隐隐约约的“黄河浪涛”声中醒来的，仔细辨听，不禁莞尔：是现代的空调机跟我们这些迷恋母亲河的儿女在开玩笑呢！5:20分，仿佛被大禹渡设了闹钟，窗外的鸟鸣伴随着晨曦一起敞亮起来。唧唧啾啾，吱吱喳喳，欺生似的用我听不懂的“方言”互道早安，诉说昨夜的甜梦。凝神细数，不下十种鸟语。

                                                             神泉之水

终究是黄河，我怀疑过当地的水质是否可饮，终于在次日清晨有了答案。早餐毕，要集体上山，我留恋会儿栏外的河滩沙洲，玉回房间拿伞，好意灌了一瓶新烧的水给我，谢啦。一行人穿过浩浩汤汤的黄河扬水工程区，亭台楼榭，长长的石桥，高高的灯柱上悬垂着大红中国结，一切纳入镜头都是绝美的风景。忽闻众声喧哗，跟去看一股泉水自上而下，经导引的水管汩汩流淌，哗，大禹渡神泉水！导游说可以直接饮用。半信半疑间，我拧开手中的水瓶盖，只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山西的普通水属盐碱质吗？无作料的白开水真不好喝。本不舍得浪费水的，但在这神泉水面前未加迟疑给泼了，转而接了一瓶泉水，好水！清澈无杂，入口甘冽。惊诧莫名：这股泉水打哪儿来的呢？脚下的土地为黄河水哺育，此地人与动植物，能饮用到普通清洁的水已属不易，竟还有这等非凡之水？真是不可思议！而大禹渡的人并不曾将它控制起来以商品出售，而是任其自由流淌，或许，这正是神泉涌流不断的原因？现在，这瓶不可思议的神泉水来到我西安的家里，被供在案头，看一眼清爽一次。待它孵化了微生物之后，我打算用它来养一枝花，直到凋零，我要将大禹渡的水变作花的模样花的记忆······

                 滴水台阶

漫漫长路，有你同行，坎坷崎岖自会化于无形。而高高山巅那道长而狭窄的独木索桥之险之难也将在谈笑风生中胜似闲庭信步，一路高歌踏过状元桥。但是，现在我要独步滴水台阶了，嘘，且听！

一道天梯斜挂于禹王庙山门与过殿之间，共106级，是为纪念大禹寿辰106岁而建，故名“长寿路”。我不图长寿，只为它美妙的琴音而来。若真如此，纵601级也不嫌多，不嫌累。人生有琴音相伴，高寿若此，快哉快哉！

可惜人生总不如意，众人也多为俗人。我们依然嘻嘻哈哈聚众而上，脚步跺得咚咚响，也确实听到“咕咚咕咚”之声，我只是疑心大，怕不纯粹，怕人云亦云找不到真相。景区一个小伙子已上到顶端，闻讯又跑下台阶，重走一遍。我们聚于“云端”，看小伙子一步一个台阶稳健走来。步履起伏间，果真有“扑通扑通”声，清晰可闻。如鱼儿吐泡，如青蛙跳跃，如你我心跳的节拍。我疑心天梯底下深埋着一眼看不见的泉水，在黑暗中悄然吐着一个个硕大晶莹的水泡。或是一条小溪在向着海洋进发途中，接收到头顶的脚步声与我们快乐地“咕咚咕咚”应和着······

                                                        黄河气垫飞船

我是个不常娱乐的人，但若给我机会，乘坐宇宙飞船上火星去我也乐意。此行有一项令人雀跃的水上旅游项目，就是乘坐气垫船游黄河。

这是谁的科研专利？简直太棒了！欲亲近黄河，除非有毛润之横渡大江大河的神勇，否则便只剩下乖乖乘舟了。而一般的船只只能在水里稳妥前行，难以满足现代游客多元化的需求。这种气垫船停泊在倾斜的沙滩上，待游客进入船舱，迅速充气螺旋桨启动，平稳滑下滩涂进入水域。游客能感受到同飞机起飞前相似的刺激感，只是比其更安全舒适。透过玻璃舷窗，看到气垫船划过的犁痕，浊黄也能泛起青白的浪花。短短一二十分钟，船已冲上沙滩，一个漂亮的神龙摆尾，靠窗的人欢呼间但见波浪翻滚，瞬间推波助力滑入沙洲。众人意犹未尽又迫不及待，钻出船舱，见“禹龙号”仿佛一艘天外来客，硕大地停泊在被黄河浪冲刷过的河床中央，安静沉稳胸有成竹地等待下一个任务。众人这才遗憾：此处太过安逸，身怀十八般武艺的禹龙号，在这平和地带简直无用武之地嘛！按照使用说明，它可是上得激流，冲得险滩，腾挪闪跃，无所不能呢！不过，我还是祈祷上天，保佑我社稷平安，所有的厉害武器一概不要有用武之地，哪怕枪炮锈蚀，战斗机核潜艇统统失效！除了和平盛世之下无聊之徒自娱自乐寻找刺激以外！哈哈！

毕竟是晋人家乡，欲留此地除非结秦晋之好，可惜俺已尘埃落定。别了大禹渡！一步三回头，在回程途中还恋恋拐进道祖吕洞宾的老家瞧了瞧，听一肚子典故的文联主席白活了一通杨贵妃故乡故事云云，终不及大禹渡留给人的冲击力强。遗憾多多：只一晚，还不及在禹王手植的四千年神柏前许个愿呢；还不及数数千仙洞里哪些属神哪些属仙呢；还不及在黄河滩美美地打一场泥巴大战呢；还不及搞清楚黄河鲤鱼是如何出黄泥而不染，生得如此美味呢；定定地瞅了定河神母半天，还不及问她怀中的婴儿父亲是谁，会不会跟禹王有一段浪漫故事呢；大禹渡扬水工程管道下方的空白地处，有一本无字的大书，傍晚以及清晨我蹑手蹑脚从书前走过，恍惚看到有一行行字从书中显现出来，待定睛细看时却又没了——如果我多来几次，它是不是会告诉我什么秘密呢？······

再见了，大禹渡，我一定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