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年是小怪兽
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进了走廊,戎芳才收起一脸的温柔转身汇入了车水马龙的大街。还好,还能赶上单位的早餐。
一进腊月,女儿就不愿意去幼儿园了,她说小朋友们少了好多,老师把别的班的小朋友都合到一起了,她要是不去就可以睡懒觉。戎芳总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把女儿哄起来。不去怎么行啊?戎芳只有年迈的公婆在等着她每周带孩子回去安慰。
寒风掠过单薄的头皮,仿佛有把钝钝的冰刀在磨着首脸,戎芳觉得颧骨生疼,耳朵快要麻木了!她只好靠边停下来解开脖子上的围巾包住头,感觉自己像女儿书里的鸭大婶似的。这冬天骑电动车还真得全副武装,帽子围巾少一样都不行。前两天帽子掉了,不待戎芳停下车子去捡,后面的小车疾驶而来碾压过去,戎芳吓得面如土色,几乎是本能地落荒而逃,留下那顶棕色的贝雷帽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像一个破碎的梦。那还是丈夫三年前给她买的,没多久丈夫遭遇车祸,等戎芳踉踉跄跄赶到现场时,只剩下一滩暗色的凝固的血迹,戎芳以为自己此生都走不出那片梦魇般的恐怖阴影了······
好在有女儿陪伴,有丈夫留下的这套不大的房子,戎芳凭借一点才气找到这份还算轻松体面的工作,好歹支撑到了现在。古人云四十不惑,戎芳觉得自己淡定多了,真的变成了女儿的一棵大树,风雨雷电要来就来吧。
只是昨晚那场混沌不清的梦一直挥之不去,戎芳尴尬而懊恼地一再回想那张脸,却是怎么都分辨不清,唯有低低的那声“哥”,清清楚楚萦绕在脑际,让她迷惑不解。
虽然年届中年,温婉知性的戎芳还是不乏人欣赏的。同龄的刘医生也好诗词,热烈地赞美着戎芳的气质和才华,孜孜不倦地愿为戎芳鞍前马后,只是他有家室,不可能抛弃那个跟他一起打下江山的糟糠妻,明里暗里给戎芳许诺,他是个负责任的人。戎芳一声轻笑,什么叫负责任呢?生死相许的丈夫都这么说走就走了,她再也不信谁能为谁负一辈子责。她也不是多么古板的人,她只是不愿意伤害另一个女人,也还没有狠下心来放逐自己。
还有个
这两个人,绝不是戎芳梦中那声 “哥”。可是,昨晚她分明那样温存地倚在一个人的怀中,轻轻地的叫了声“哥”,那样的缠绵悱恻如在眼前难以抵赖。
忘了车子还行驶在路上,戎芳暗自闭了下眼睛希望这个莫名其妙的梦赶快过去。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丈夫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戎芳脱口而出:哥哥!
又倏忽不见了!戎芳定定神,看见自己的电动车乖乖停下来等红灯,旁边同行的人跨在车子上奇怪地瞅着她。戎芳尴尬地掉转头,庆幸自己的车技高超已臻化境,可以完全不受干扰地该停就停该走就走了。
快过年了,是丈夫来看她了。戎芳欣慰地想着,再次去回想,却惊恐地发现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丈夫的面容了。牵手十多年的丈夫,她高兴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撒娇耍赖的时候叫哥哥的丈夫,竟然也打个招呼就不见了!一时心头涌起一阵悲凉,泪湿眼睫。然不必担心,车来人往谁会去注意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单位到了,各个方向涌到门前的上班人群喜气洋洋地打着招呼。戎芳赶紧煞车,一把掀掉头上包着的鲜艳围巾,堆起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跟门卫说声“早上好”,然后将车子放入车棚,从容地去吃早餐。
今年春节单位不发福利,什么好处都没有。戎芳上网听到一片抱怨之声,她们单位大都是文人,倒是很少見发牢骚的,只是一过中午人就越来越少了。同科室四个人,两个都是药罐子,常请病假。戎芳不动声色,老老实实坚守岗位,心里暗自庆幸并祈祷:新年,我不求什么,但求家人健康平安!信箱里收到几张贺卡,其中有一封真的是一个哥发来的。这哥是丈夫的发小,大他们几岁,丈夫走后,给了她很多无声的帮助,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替她挡住了不少风雨。戎芳顿感暖意融融。
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暮色四合时分戎芳飞奔去幼儿园,跟女儿踏着路灯斑驳的影子回家,女儿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妈妈,我们老师说年是个怪兽,人们用烟花爆竹吓跑了怪兽就过年了!
戎芳也咧开嘴笑了。是啊,老祖宗们多好玩,创造出一个多么有趣的节日,还搞得惊天动地当仁不让,谁有天大的胆子,不过啥敢不过年?呵呵!
也不知是女儿的功劳,还是因为要过年了,戎芳积压在心里的雾霾一点一点消散了。她兴致勃勃地攀上爬下撤换掉三年未洗的窗帘和各种布罩,包着头巾清扫家里积攒了一年的陈灰污垢,列了一张单子准备采买给父母和自己的各种年货,郑重其事地加上两个字:帽子!
是的,她要去新买一顶漂亮的帽子,虽然年一过就是春天了,但是下一个冬天一样要过得漂漂亮亮!女儿拿着一只小布偶来挠妈妈的痒痒,嘴里呼喊着:怪兽来了怪兽来了哦!
怪兽不过如此!戎芳心里想着,嘎嘎笑着跟女儿挤作一团。
马铃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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