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少年心事当拿云
县一中重点班,还真是不简单。来自各个学校的尖子生收进一个班,几乎各有各的优势。陶妮立刻就发觉自己不再出众。幸好文学天赋尚可,她的作文仍是语文老师的最爱。可惜“青春叛逆期”病症发作,整个初中三年住校生涯就在跟老师的打别中懵懂度过了。中考成绩奇差。家人大惊,痛感失责。于是,当地镇中学高一(一)班姗姗来迟了一名叫陶妮的插班生。
十六岁的少女很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陶妮觉得她是被发配到此的。要不怎么解释自己好端端从重点中学转到这个很普通的镇中学?但陶妮是骄傲的。她想: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这儿我应该可以出类拔萃
果然没多久,陶妮就脱颖而出。团委老师发现她写得一手好字,编辑能力较强,便将团委板报任务交给了她。加上班级板报,每个周末陶妮便要比别的同学回家晚一步;陶妮嗓音好听,普通话标准,当之无愧的成了校广播站播音员;陶妮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元旦联欢会前一个月,就被团委指定担当联欢会报幕员。这还不算,陶妮还能歌善舞,每次班级大小文艺活动都得她编排;她的文笔更是顶呱呱,令语文老师连呼“才女”!
想想看,这样的陶妮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全体师生的关注。但请注意:那时的中学生们是含蓄的保守的。尤其乡镇中学,男生羞于向女生靠拢,女生更是“同性相斥”。于是,才女,校花级女生陶妮其实是孤独的。她身边只有两三个朴素单纯的女生跟她作伴。每次穿过高二,高三级区域,陶妮都是在那些资深大男生们大胆热烈的“注目礼”中低头匆匆穿过。一次几个初三男孩竟然也“欺负”她,跟在背后学她模特般的走路姿势。陶妮难堪极了,手足无措地跑回宿舍就忍不住趴在被子上痛哭起来。大侠风范的高红受不了了,大辫子一甩,拉了陶妮的手去现场指认,潇洒地給了那个为首的男孩一耳光。陶妮吓得瞪大了泪眼!从此俩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陶妮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
十六七岁的青春正像一首朦胧的诗,在少男少女们手上传阅着;像一段澎湃的歌,在男孩女孩们嘴上传唱着。其中的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暗地里咂摸,感受着。微妙的“同桌故事”天天都在发生,用多少笔墨都描述不尽。
一天下晚自习,三个并列的高一教室一下子涌出大量学生走向同一个出口。裹挟在其中的陶妮突然感觉到手里被人塞了一个纸团,她先是一怔,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回到宿舍打开纸条一看:是一个叫钟南峰的男生约她周六放学在学校西门口见。陶妮一笑置之。
周六,陶妮照例要换班级黑板报。高红留下来帮她。陶妮暗想:傻瓜才到西门口赴约呢。她办的板报板书漂亮,插图醒目,内容丰富,一向很受同学们欢迎。就快完成时,她看见一个男生的身影在玻璃窗边一闪,半天才进了她们班教室。是个瘦高个眉眼清秀的男生,陶妮几乎立刻就在心里喜欢上他。他略显腼腆又故作潇洒地介绍自己:“你好陶妮,我是钟南峰。”高红回宿舍收拾东西没再过来。陶妮理好工具背上书包跟这个男孩并肩走出了空荡荡的校园,好像他们从来都不陌生。
以后的差不多每个周末,陶妮都会收到钟南峰的信件。有时是他趁下晚自习的混乱靠近陶妮,有时要托他的一个“死党”,一班的马超偷偷传递。他的字体跟他本人挺像,干净整齐稚气未脱。他说自打陶妮一入校他就注意到了。每时每刻他都注视着陶妮的一举一动。陶妮吐吐舌头吓了一跳:天哪,暗地里有一双眼睛随时窥视着你,多可怕啊!
以后,陶妮发现这家伙真的在这么做。她去饭堂打饭,在操场跑步,做操,凡是公众场合,她总是能一抬眼就发现他注视的目光。陶妮是出众的女生,钟南峰也不逊色。那次校歌比赛前,钟南峰穿着学校定制的白底黑格子的修身西装装作无意地从陶妮面前走过,陶妮发现他竟然那样帅!而周围女生的视线也在躲躲闪闪地向他扫射!
陶妮的心里有了一种秘密的快乐,一种“名花有主”般的心理默契荡漾在两个人之间。尽管他们每个周六一起回家时的间隔距离从来都在
陶妮的妈妈很宠这个老闺女。周日在家听女儿叽叽呱呱讲学校里的种种趣事,讲得兴起了干脆自曝隐私,拿出小男友的照片给妈妈炫耀。老妈竟然还夸“嗯,不错!这个男娃儿长得好看!”陶妮吐吐舌头,老妈真够麻辣的!这要是让她那个严厉的大哥知道了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高二的一天,陶妮去食堂打饭时,钟南峰塞给她一张纸条,写着“昨晚我被人打了,你多保重!”陶妮吃了一惊!抬头寻找时已不见他的身影。陶妮在心里想了很多可能性。还不到周六呢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原来,钟南峰是被一个绰号叫“老外”的高三男生给打的。那家伙是附近村子的走读生,经常嬉皮笑脸的拦陶妮。陶妮只是绕着走,真没把他当回事儿。可是现在······
钟南峰很郑重地提醒陶妮:“你认识你们西村的周雨燕吗?我们初中时同校。她很漂亮可是作风不好···”陶妮心里立刻有了阴影:周雨燕?陶妮知道这个女孩,长得像洋娃娃,很是活泼可爱,就是名声不好。只是,这跟陶妮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什么意思?
冬天的一个晚自习后,陶妮一个人往宿舍走。“老外”突然从他们教室的阴影后窜出,一把抢走了她的书包。陶妮追出去讨要未果,直到校门关闭。倔强的陶妮坐在校门外的草垛边等开门。陪“老外”的三个男生冻得受不了一个个回家了。“老外”脱掉大衣给陶妮穿被拒,只得强行裹住她的腿脚,自己在旁边又唱又跳地哄她开心。他其实也是个蛮有趣的男孩子。寒夜漫长,最后陶妮不得已去他家呆了半宿,几乎聊成了哥们儿!凌晨,“老外”特意赶早陪陶妮去学校,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陶妮对自己说:其实没什么嘛!可是流言蜚语很快便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播开来。
还有那个退学接了他爸班的刘军,经常“花痴”地来给陶妮送花送礼物;已经毕业出去的黄小庆老跟踪陶妮死乞白赖地搭讪;学校传达室门口的小黑板上老通知有陶妮的信件······陶妮有苦难言:那些坏蛋又不是我招的!《青少年文汇》和《中学生报》上有我的通讯地址也不是我的错吧?
俩人渐渐地疏远了。
八十年代末,席慕容,汪国真风靡校园,歌坛上活跃着小虎队,张雨生和齐秦等。陶妮经常怀抱着一本诗集,找一处安静的角落读得如痴如醉。“那棵开花的树”,“无悔的青春”···每一段少女情怀总关乎那个玉树临风的白衣少年;她每学会一首新歌,心里总雀跃着唱给一个人听。陶妮眯起眼睛发呆的时候,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脸颊浮起红云。钟南峰曾偷偷送给她的卡片上居然写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好老土啊!而她也够酸的:回赠的卡片上有风筝摇曳,文字是: 不管飞得多高多远,线永远在你手里”······
直到有一天,陶妮上完物理实验课,早早回到教室,二班一个男生过来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冲她嚷:“你把俺南峰哥的照片还给他!”陶妮生了气:不是说好保密的吗?怎么虾兵蟹将都知道了?她淡然回敬:“叫他自己来!”心里恨不得当面锣对面鼓地同他大吵一架!可他没有来。这个怯懦,自私的家伙!
进入高三后,陶妮的性格开放了很多。有时会跟对她好的男生一起打乒乓球,在操场边聊天,任由自己在那些多嘴多舌的女生间成为“话题女王”。有时她会想:那个叫周雨燕的女生也不过如此吧?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能有些什么风流韵事呢?!
钟南峰已经一点点地淡出了她的视线。
九一届高考生远不象现如今那么幸运,一个乡镇中学能上大学的考生屈指可数。陶妮虽然很优秀但依然榜上无名。好在她并不太失望。钟南峰也落榜了。毕业典礼上,陶妮演唱了一首齐秦的歌:
“你是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我?
你是不是春天一过就要走开?
真心的花才开你却要随候鸟飞走
留下来 留下来······”
只听得男生眼眶发红,许多女生的眼里有了亮晶晶的东西。
陶妮选择了“曲线救国”:进省城自费读了一所医专,一毕业直奔沿海城市,一边打工赚钱,一边继续追踪她的文学梦。如今人到中年,自诩也有了一点可做谈资的小小成就。可是陶妮一直谢绝参加这些年来同学们自发组织的校友聚会。尽管她的心里从没断过一个念头:那个钟南峰,绝非池中物,现在,他在哪里?在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她这段心事。望着身边宠她疼她的老公,爱她缠她的可爱女儿,陶妮只将QQ签名换作一句“少年心事当拿云”,任往事犹如一朵风干的茉莉,夹在岁月的书签中哗哗翻过,余香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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