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老黄

初识老黄是在四月份的工地上。

那天开工，自己早早的来到工地上，远远的就看见了工头领着一大帮人，黑压压，浩浩荡荡的来了。走近时，发现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夹杂在这帮壮年后生队伍里，显得极不协调。我把工头叫到一旁安排完活路，顺便极反感的说：“怎么把老头都叫来了？能干动活儿吗？”工头自信地说：“没问题！等干起活来，你再说也不迟啊！”工程便如火如荼地开始了。老黄被安排在第一组。

第一天，我就特别注意那个老黄。精瘦寡言，脑门上不多的白发直直地竖着。其他工匠们放线运料的时候，老黄就开始筛沙子了，不急不慢，不温不火。我看着都着急，立马给工头建议：“赶紧再上人，免得误工!"工头还是那样自信：“没问题，绝对供上。”果然，没等工匠们这边就绪，老黄的沙灰已经活好了。

以后的日子，温度一天天升起来，热烘烘，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工匠们像上紧了发条，卯足劲地干着。每次我有意无意的去工地都发现老黄不是在筛沙子就是在掀车子，不停的干活，依旧不说话。

工程进展到关键的时刻，我就租来砂浆搅拌机，打悬空墚的时候，老黄早早就搅拌了一大堆混凝土，快用完的时候，剩下不到两米，老黄又开始搅拌了，地上已经堆了一滩，当老黄继续搅拌的时候，工头在上面喊开了“老黄，剩下不到两米，你再搅拌，用不完你就吃掉！”老黄第一次开口了，极重的陕南味，“我搅拌的这些不够，还差一两车沙石，你叫我停我就停，不够的话，你来搅拌？”结果呢？就差一两车，工匠们问工头怎么办？工头只好赤着脸亲自动手拉沙子石子，拆水泥往搅拌机里倒。“老黄，开水泵！”一个工匠大喊。只见老黄弓着腰，猫一样的窜过去了。这老头还行，工头都输给他了，我心里暗自佩服。

一日中午加班，工匠们没回家，我给他们每人一碗葫芦头泡馍，外加一瓶啤酒，怕不够，又多拿了十几个烧饼，还特意吩咐老板每碗必须是三个馍的。期间，工匠们都四散到阴凉的地方吃饭去了，我查看谁没领到午餐，就发现了老黄一个人在一处墙角圪蹴着吃呢。

“老黄，味道怎样？”

“好”老黄边吃边点头。

“一碗够么？”

“够了”

“ 领到啤酒了么？”

“领了”

“要不要再来个烧饼？”

“不要了。”老黄总是话不多。

我怎么意外地发现老黄的脸红了，脚下的啤酒还没打开呢！“还是个蛮害羞的老头呢！”

吃完饭休息的时候，特意拿了瓶啤酒和一包烟来到老黄身边，老黄的酒已喝下半瓶。
   “老黄，抽烟？”

“不会。”

“来，干杯，喝完，再拿一瓶？”

“这瓶都快喝不完了！”

“老黄，听说你是上门女婿？” “嗯”

“来多少年了？”

“十四五年了”

“老伴儿对你好么？”

“还行”老黄幸福的一笑，脸红到脖子了。

“怎么不再生一个呢？可以增加夫妻感情，你那时候还年轻嘛？”

“老了”老黄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边摇头一边摆手。

“儿子对你好么？”

“还行”

“老黄，晚上老婆允许你的黑手摸肚皮么？”一个工匠调皮的打趣。

老黄的眼睛又眯了一条线，笑得露出了豁牙。工地上立刻响起了爽朗的笑声。

所有的墚打完的时候，老黄亲自找到我，说：“把搅拌机退掉，我一个人活灰能供得上的，还能省不少租赁费。”我怀着感激之情退掉了搅拌机。

下了几天雨，突然放晴了，工程又得开始，工头忙着打电话叫人，我亲自打问到老黄家，进门叫喊“老黄在家吗？”但见门道里做了一位老太太，瘦大个，卷曲的灰白头发，戴副老花镜在做针线活，有点诡秘，又有点喜悦，眼神从眼镜框外面瞟了过来说：“找老黄干啥？”“下午开工，离不开老黄呀，叫他下午两点照常上班”我说。“老黄地里干活去了，还没回来，明天可以吗？”老太太眼神里透着一种自信的幸福感。“不行呀，人都到齐了，离了老黄不行呀！”我着急的说。“好吧，我知道了，我会给他说的。”老太太还带有那么一丝撒娇的口气呢!我心里暗笑“这老太太呀！可能对老黄不错，老黄真幸福哦”

工程结束不久，有天晚上路过老黄家门口，清楚地看见老黄一个人坐在门前的石头上吃饭，门道里，明亮的灯光下老太太一家人，儿子，儿媳，孙子围坐在一起开心的吃喝，我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记得老黄对我说，他发了工资可是一分不剩的全部上缴啊！也就在我办完事出村的时候，月光下，我又看见老黄扛了一把铁锨急急的走，我跳下车，急步赶上去“老黄，都这么晚了，你去干啥？”“去地里给秧苗进水”。我心里一阵泛酸，无话可说，不由得上前给老黄口袋里塞了一盒烟“晚上，你抽吧，别给自己老上劲!"说罢，我便匆匆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