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借得淩烟潇洒笔淋漓泼墨氣纵横”--祭史学家吴廷锡先生

作者：凡雨来源：本站原创发布时间：2013年04月07日点击数：

在西安市南门里的湘子庙街，民国期间的33号是一座明清四合院。从外观上看，琉璃瓦、紫金墙、大宅门、高门槛、青石门礅，门前有狮身型的上马石、两边有古老的拴马桩，西侧还有一棵直径约一米多粗的老槐树，枝干苍虬、叶茂葱茏。这就是湘子庙街的吴公馆，吴公馆是清末民国文士、史学家吴廷锡先生的官邸。

吴廷锡，字敬之、号次皋，江苏江宁（今南京）人（1864—1946），清光绪已丑年（1889）恩科举人，派任国史馆誊录官，因纂修长编总档告成，光绪二十三年（1897）二月分发陕西以知县补用，同年八月到省奉委办善后筹赈局及抚辕文案；光绪二十五年（1899）七月委署华阴县知事；二十六年（1900）六月委署略阳县知事；二十八年（1902）七月加知府衔以直隶州知州仍归陕西省补用，同年九月任水利局学务处课吏馆提调；三十一年（1905）八月奏补乾州直隶州知州，因劝办四川赈捐出力，经部核准以知府在任候补；三十三年（1907）二月任乾州知州；宣统元年（1909）委充财政调查通志等局提调、抚辕总文案；宣统三年（1911）五月，委署汉中知府至民国元年（1912）三月，汉中光复共和成立。吴廷锡先生在其自述文章中讲：“锡来陕邀李芗园、樊增祥（云门）两公识拔，李芗园方伯最称誉廷锡，良深感念。”他在光绪二十八年（1902）三月和光绪三十一年（1905）九月因办差出力，两次受到朝廷的传旨嘉奖。

民国二年（1913）四月，吴廷锡奉民国大总统任命，为陕西民政长公署秘书。前署陕西巡按使宋联奎（菊坞）呈保吴廷锡为不可多得之员奉，大总统批交政事堂存记。民国三年（1914）六月——民国六年（1917）一月任榆林道道尹、清史馆名誉篡修、陕西省长公署参议、陕西省长署秘书等职。

民国二十一年（1932），杨虎城任陕西省政府主席，聘请吴廷锡先生为陕西通志馆编导，进行《陕西通志稿》编纂。他注重实地勘察，足迹遍布秦川大地；他学识渊博，精谙历史典故，所作述文，笔法简练，唐宋古韵悠长。在民国那个军伐混战，兵荒马乱，新旧社会交替，动荡不安的年代，他在宋伯鲁（芝栋）、宋联奎为陕西通志馆馆长时，作为编导他同武念堂（树善）、林捷三（朝元）、毛昌杰（俊臣）、缪延福（石逸、实贻）、郭蕴生、段纲伯、萧筱梅、王藻泉、冯孝伯、张扶万、景莘农、王子端、霍竹汀、晁秋舫、周石笙、王卓庭、沈青崖等抢救性地编辑整理了《陕西通志稿》和《续修陕西通志稿》，与宋联奎、翁柽编辑《关中丛书》和《咸宁长安县志》，与刘安国、冯光裕合辑《重修咸阳县志》，编辑了《周陵志》等大型历史文献书籍，他和王儒卿编撰《太白山志》和《陕西乡贤史略》等书籍，撰写有西北各省赋文章多篇，为《重印永乐大典宋会要辑本征求购集意见书》作跋，撰写了《黄帝陵祭文》、《成吉思汗迁葬内地宣告文》、《重修马溪田先生讲学处启文》，成为陕西史料中价值较高的宝贵遗产。

吴廷锡先生受到辛亥革命元老、陕西督军、陆军统领张凤翙（字翔初）的厚爱，深得杨虎城、邵力子、孙蔚如、熊斌等历届省主席的敬重，孙蔚如曾致信先生时称谓：“敬之先生史席省、钱极佩”，喻其为珍贵之佩玉，足见其“道德文章”非同一般。

在西安市档案局清代部分（1644—1911）年，记载着光绪二十二年（1896）四月，陕西布政使樊增祥购置西安第一台铅字印刷机，开办秦中书局，派文案吴廷锡创办的西安笫一张官报报纸《秦中书局汇报》（月刊），于光绪二十三年（1897）十一月出版第一期，光绪二十四年（1898）停刊。据1996年西安市第二印刷厂《厂志》记载：“公元1896年，陕西笫一台铅印机到省。秦省布政使于长安二所一坊梁府街“提学使衙门”以东（今西安市青年路13号），开设秦中官书局，隶属秦省布政使衙门，由藩司文案吴廷锡兼理主持创办陕西笫一张报纸《秦中书局汇报》。报纸为期刊型，月出一期，以政论为主，于1898年（戊戌前）停刊。”可以看出吴廷锡先生亦是西安笫一张官报的创办人。

1911年10月，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爆发，陕西各地纷纷响应。1912年3月作为清代汉中知府的吴廷锡，在革命军与其谈判协商后，毅然进行反正，欢迎革命军陕南招讨使张宝麟和四川同志军标统刘荫西进驻汉中实行和平交接，和平交接后汉中成立了“临时汉中自治公所”，进行有效管理；接着汉中所属各州县也先后反正实现光复。吴廷锡先生作为清末最后一任汉中知府，顺应历史潮流实现汉中光复，为陕西的辛亥革命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光绪二十五年（1899），吴廷锡先生在任华阴知县时殷勤课士，为华阴《云台书院》资助书籍数十余种，捐俸银数百两购置书籍。光绪二十七（1901）年，吴廷锡在任略阳知县时为进步人士所办的《嘉陵书院》捐赠书籍数十余种。先生多次捐赠书籍，扶助教育事业，宏扬中华文化，特别是民国时多次进行慈善捐赠，支持抗日战争，在当时被称作“开明士绅”。

1946年10月31日，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过六十大寿，吴廷锡先生为其书写寿序一篇、为辛亥革命元老时任当时的军事委员会上将参议官张凤翙（翔初）先生撰写六秩大庆序、为陕西革命军将领张钫赋《上张伯英院长》诗二首、为抗日将领赵寿山母亲撰写挽联一幅、为王幼农（典章）、马志德（相伯）、宋联奎、武念堂、贾韬园、关麟征等多位人士提写生日寿序、为时任驻苏大使的邵力子先生作七言长歌《寄怀驻苏大使邵力子》、为时任总司令的孙蔚如作《送梅长洛阳》等诗、为《李仪祉先生逝世三周年纪念》谨赋哀悃二律诗进行纪念、他作《闻井松生逝世泫然有作》祭文，悼念井勿幕先生的胞弟井岳秀（字松生）先生、为爱国华桥陈嘉庚先生书写感怀诗二首《上华侨陈嘉庚先生》。他在户县和缪石逸县长赋诗怀古互致诗词，作下《游户感言》、《寄怀户县缪石逸先生》等诗文舒情寄志。他给宋联奎作《滇缅怀古》、他与外交官靳志（字仲云）作《仲云渝都书》二首，赠诗《和仲云贺生日》，为其子《靳文翰留学加拿大》赋诗相赠。他为贾韬园先生撰写诗集序、亦为长安鲁午峯先生、刘晖先生等多位社会名流撰写墓志。

于右任先生之老师毛昌杰先生于1932年去世后，1937年吴廷锡先生将毛昌杰生前的日记、文钞、诗稿收集整理，编辑为十四卷的书籍《君子馆类稿》，编辑成功后，由毛昌杰的学生李元鼎（子逸）为该书作跋，成为毛昌杰先生的珍贵遗作。吴廷锡先生平生著述颇丰，上述文章均在其残存手稿《双梅书屋诗钞》、《东全移骈文钞卷》、《东仓移诗存》等遗著中惜存，先生的许多手稿，在经历“文革”浩劫后现已残缺不全，让人遗憾备至。

当年的陕西通志馆在湘子庙街的西头（称大湘子庙街），而吴公馆则在该街的东头（称小湘子庙街），陕西的军政要员，文人墨客常去通志馆办差，因欣赏吴廷锡先生的道德文章，便经常到吴公馆来作客造访。他常同社会贤达人士顾燮元（鼎梅）、阎培棠（甘园）、于伯循（右任）、李翼生（逸僧）、寇遐（胜孚）、韩作宾（望尘）、王子端（字欣）、宋伯鲁、宋联奎、武念堂、林捷三、毛昌杰、王幼农、李元鼎、缪延福、王卓亭、冯光裕等素有往来，据先生手稿文章自述记载，他们每年都要到南郊宋氏花园相聚一次，相互以诗文见访，展阅良然。吴廷锡先生在其《八十自述》中写到：“两汉经儒半老翁，孤生也入寿图中。鲤庭幼忝闻诗礼，虎观粗知习雅风。万卷文窗钞稿课，三朝史馆写书功。平生负有攘夷志，独与麟编萝寐通……”。足见其志向高远，精通古典擅长研编。

在抗日战争中，吴廷锡先生曾亲书七言长歌《赠抗日将领高建白旅长》：“……登陴毅勇始诸城，手剑威棱奋曹刿。重围杀出飞将军，一举高名腾四裔。北平总师临盛秋，岛夷忽焉逞狂噬。将军韬略熟孙吴，鏖战穷边懾膻毳。喋血独石喜峰间，军锋祭彤推勇锐。长城要害数居庸，斗智黄崖关不闭。兔狐驱荡总无遗，平原尽赤勇士厉。湮迷雨暗井儿沟，愤敌频投楚子袂。飞狐上党三晋门，平型遥当赵北际。此处扼险屡抗争，成子杖戈更衣制。铁军称号万口呼，攻守都能坚大计。万马西来屯太行，一饭何曾忘幽蓟。平陶守律障汾洮，离石将兵保虞芮。千回百折霍太山，漳沁双河据根抵。迄今彼狡阻黄流，佛狸空有渡江誓。中倏山势华狱连，玉壁韦宽修壮丽……”。激扬文字，历数国难当头，将士奋勇杀敌，用鲜血和生命赢得胜利的壮烈场景，是一篇难得的抗日赞歌，表达了先生诚挚的爱国情怀。

吴廷锡先生在其80岁寿诞时，获赠“年高德硕”四字匾额，这是对吴廷锡先生真实的褒奖。1946年先生与世长辞，享年82岁。先生逝世后，陕西各界人士纷纷前来吊唁，赋诗作词、赠匾，举行悼念活动。1947（丁亥）年春他的灵柩归乡回原籍江苏江宁时，政府用专列为其送行，陕西省政府要员、各界名流、社会贤达等多人参加送别。据吴廷锡先生之外孙94岁的涂成志老人忆述：外爷的灵柩移回南京时，从湘子庙街通往火车站的路上，沿街两旁的许多人家都自发地在门前摆放香案、供品，棂柩经过时则行跪拜礼为其送行，场面感天动地甚为悲壮。这是陕人对这位外藉文士、史学家逝世后表达的最高礼遇。

吴廷锡先生自清末离开老家江苏江宁后，把毕生精力都贡献给了陕西的文史事业，这里有他看不够的秦砖汉瓦，这里有他览不够的汉唐古迹，这里有他赋不尽的诗文长歌，这里有伴他一生的文朋书友，这里有爱戴他的街坊邻居。吴廷锡先生乘着回老家的列车，离开了陕西，被安葬在南京雨花台焦村祖茔，回到其父母的身边，完成了自巳一生中最后的愿望。

“麓台深秀石田清，遗画天然识老成。手奠关河挥白羽，身为霖雨济苍生。传家子檀皋苏学，超俗谷粟顾陆名。借得淩烟潇洒笔，淋漓泼墨氣纵横”。这是吴廷锡先主自作的一首诗，他用高雅的诗句，蕴含自信的表白，彰显出豪放的气势。这就是吴廷锡先生。

时光荏苒，吴廷锡先生离开陕西已经67年了，他作为一代清末民国的文士、史学家，为陕西的文史整编事业，倾注心血不遗余力，勤勉编撰鞠躬尽瘁。他的遗作对研究陕西民国人文历史具有较高的价值，陕人不会遗忘他，他同民国诸多名流一样将永垂青史。

2013年癸巳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