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背背笼
1965年我19岁,生产队长派我到我们马营寨北边的长安县牲畜人工授精站(我们村人都叫“马站”)干活。当年农历六月的一个中雨天,我回家吃过午饭去上工,只见马站大门外靠墙坐着一位70岁上下身材矮瘦的外地老人,旁边有一个竹背笼,东西装得满满的,墙根立着把油纸雨伞。因语言不通,费了好大劲我才弄明白老人是四川人,“三年困难”那阵,女儿嫁于长安县细柳公社姜仁村。那时公交车还未开通到斗门、细柳一带,老人从未央区三桥火车站下车,拄着竹杖,穿着一双与小脚极不可贴的军用鞋,身背背笼,拖泥带水从三桥火车站一路走来。到马站外,实在走不动了,就靠在大门上休息,费力地嚼着自带的干粮。我忙进站给老人端了一搪瓷缸子开水,又进站跟领导说准备将老人送到姜仁村她女儿家。正好雨天站里没啥要紧活儿,领导就爽口答应了。估计老人休息得差不多了,我把自己的想法与她说了。老人十分高兴。我进站里取了两顶草帽,一顶自己戴上,一顶盖在老人背笼上,以免里面的东西淋湿。一切准备停当,我蹲下身背起背笼与老人出发。
雨还在下着,我图抬脚动步利索,干脆绾起裤腿,精脚片子上路。我们这一带很少见背笼,我平生第一次背背笼。刚上身觉得各处和背笼挨得十分妥帖,掂着倒不是很沉。谁知走了一段路后,觉得身体凡与背笼接触的地方渐渐不自在起来。我没在乎,继续踏泥溅水地赶路。岂料挂系背笼袢的肩膀慢慢勒疼起来,并随着时间的延长疼得越来越厉害,最后疼得居然像绳子一鼓脑儿往肉里勒般。背上也像压着块大石头。我恨不得立马放下背笼为肩背松绑去压。但路上到处非泥即水,哪里有放背笼的地方?我只好“瘦驴”拉干屎——硬撑持着向前。渐渐来到石匣口村南的沣惠渠桥上。桥两边有护栏,我背着身将背笼卸放在护栏上,终于松了口气。肩膀头疼得还麻冽冽的,真不是滋味儿。我和老人也坐在护栏上休息。这回,我算领教了背笼的厉害,实在不想让它再沾我的肩背。但看着老人瘦矮的身体和一双小脚心想,人家从四川家里背着背笼拄着竹杖走来,我这个已经19岁的小伙子,八字没见一撇先怯火得要紧,两相对照,岂不汗颜?再说,帮送老人原是我自动提出的,现在牛打在半坡,难道想撒手一走了之不成?那才叫坐在飞机上撂相片——把人丢远了。
歇罢再上路时,老人过意不去,抢着背背笼,我死活不让。也许是老人抢着要背背笼的反作用力,我像打饱了气的车内胎,又来了精神,麻利地背起背笼起步。
天快黑时,我终于将老人送到姜仁村她女儿家。女婿是生产队饲养员,我和他在马号(饲养室)炕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赶回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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