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家在龙巷
西安市城内有一条贯通北起西大街、南至小南门的南北向街道,它从西大街进琉璃庙街(现称琉璃街)往南行走,分别经过盐店街、梁家牌楼什字;五味什字、五星街什字;太阳庙门、报恩寺街什字,然后直出小南门通环城路,长约
四府街是在明洪武年间,因街上有秦王的第四子府邸而得名,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改称红缨街,1981年时恢复为四府街。
我的家就在南四府街龙巷1号。龙巷位于南四府街路东边、西安日报社的南邻,是条约摸有50多米长,4、5米宽的东西向死胡同,巷子里座南朝北第一家就是我们吴家,我家是在1945年祖父
我家大门楼的三级台阶是用清一色、整块的青石板砌成的,经过天长日久的踩磨已变得油光发亮,大门两侧有两个柱顶石,高约
正院中间是父亲种的一棵梧桐树,树杆有碗口那么粗,梧桐树两边种的是两棵紫丁香树,正院靠后边是一棵高大的榆树,比梧桐树要粗很多,榆树旁边是一棵桃树,父亲说桃树可以避邪,他买了树苗回来种在这里,三年后就挂果了,在上房和正院中间的小院子的东、西两边,各种着一棵甜石榴树和酸石榴树,春天来时满树的榆钱儿掩映在榆树叶里,白白绿绿还有一股榆钱儿的香味,紫丁香开花却是在春天的某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你起床后来到院子,看到一串串的紫丁香花竞相开放,那香气真的是非常怡人,花期基本在一周时间就凋零了。到了夏季满树的桃子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味道酸甜清脆,是难得的桃中极品;到了秋天长在小勺儿似的黄色叶片两边的梧桐籽成熟了,小勺儿就自己落得满地,我就把两边的梧桐籽拨下来,用碗盛着,生吃也可以,炒熟了吃更加油香诱人,如果再用盐水浸泡上几个小时后,用文火炒熟那更是油香中带点咸味好吃极了。石榴也是在秋天成熟,大约快到中秋节时,满树的石榴挂在树上,有的禁不住一场秋雨的洗礼,从石榴嘴儿里灌进了雨水就会炸开了皮儿,鲜红色的石榴籽就暴露在外面,晶莹剔透,酸石榴的口味酸中带甜,甜石榴的口味是纯正甘甜,吃完一把石榴你的手上会粘有黏黏的糖分,必须马上把手洗干净,不然石榴皮会把双手染成黄色的呢。
盛夏时分,家里院子里的树木隐天蔽日,几乎见不到太阳,只有从树叶缝隙间散落下来的稀疏的太阳光,斑驳摇曳,院子里凉快极了,晚上睡觉时从来不需要用电风扇,到了后半夜还得盖床薄被,不然还会让人冷醒来。
正院西边靠近上房处石榴树旁边,有一口深
我父亲说在文化大革命时,红卫兵来家里抄了三次家,两箱整套清朝时期的满汉全席的瓷器、两箱明朝的细瓷碗碟、银筷、我祖母的狐皮大衣、貂皮大衣、
龙巷里紧挨着我家的是一户叫“后门”的人家,前门也开在太阳庙门,后门就开在龙巷,他家的大门永远都是紧锁着的,从院墙外可以看到院子里靠墙边处有一棵高大的槐树,长的郁郁葱葱,春天时满树长满槐花,婆婆娑娑,香气怡人,偶尔有人从后门出来时大门才开启一下,等回去时依然将大门紧闭,从里面插上门杹子,他们基本不和我们巷子里的人来往。
还有一家就是白家,白家是老两口守着一个儿子,独门独院,院子是土地、土坯墙也不算大,但白妈妈收拾的干干净净,白家的老爷子耳聋,在巷口的杂货铺子里当伙计,我小时候经常去打酱油、醋,每次跑去举着瓶子和钱,说:“给我打一斤酱油”时,他肯定会大声地喊:“啥?要打醋?”神情麻木而执着,经常会在我拿去的酱油瓶子里灌上醋,弄得我多次想哭,没办法向家里大人交差。
3号院的董家是在巷子的顶头,他家的大门是下个慢坡道后在左边座北朝南,门楼虽不高大,但进到院子里却是曲径通幽,草木茂盛,记得院子上房的廊沿很宽阔,放着四平八稳的核桃木八仙桌,八仙桌的东边还有一个防空洞入口,平时不用时是由一块硕大的木板盖在上面,从上房往后就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土路,那路的两边草木胡乱地长着,有一人高的样子,人穿过小路时不停地得用手把杂草拨开,便来到偏院的东厢房,东厢房不大进身顶多只有
后来,学校组织学生3月5日“学雷锋”做好事,我就
巷子里座北朝南的人家,数紧挨着董家的4号院居住的人最多,进大门后要下坡走好几级台阶才到前院,前院东、西两边有好几家人家我都忘记了姓什么,但后院住的有阎家,几乎占了大半个后院,阎家就是阎甘园先生(阎甘园(1865~1942)名培棠,字甘园,自号辋口樵者、晚照楼主。陕西蓝田人。16岁中秀才,翌年在西安设馆教学。戊戌维新运动时期,他主张废除科举,兴办教育为救国之本,常说:“八股不废,帝制不除,国将不兴。”1897年创办了陕西近代第一家以“宣传维新变俗,振兴中华”为宗旨的进步报纸《广通报》。时任翰林院编修的陕籍进步人士宋伯鲁和名绅萧开太等,都为这家报纸撰稿。由于《广通报》宣传维新思想,文笔清新,形式活泼,很受读者欢迎,发行广及京、津、沪、湘等地。然清廷则认为该报离经叛道,于1898年正月被强令停刊)在西安的府邸,我7岁进红缨街小学上一年级时的班主任老师许立新女士就是阎甘园先生的儿媳,她为人和善,戴着近视眼镜,因为我家在巷子头她家在巷子尾,所以许老师格外地疼爱和照顾我,记得学校有一次安排学生进行视力测验,“E”字型的视力测验挂图就挂在我们教室的墙上,轮到我时就用一个铁勺状的铁片捂住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去看老师指的每一个字母,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看,然后就一通地胡乱指,明明开口方向是朝上,我却说朝下,明明朝左,我却说朝上。。。。。。着实让许老师为我着急了,下学后她忙不迭地跑到我家里,十分紧张地握着我父亲的手说:“燕谋,赶紧领这孩子到医院看看眼睛去,下午学校查视力,这孩子视力特别差,不要把孩子耽误了呵。”我父亲不住地点头,“好的,许老师,我明天就带她去粉巷医院看看去。”父亲送别许老师回来,我的姑妈也下班回家了,我偷偷地问姑妈那视力图该如何去看呀?姑妈说就看“E”字开口的方向朝向哪边,你就说哪边么,“哦,原来如此,我下午可真是闹大笑话了,根本就是胡指呢么,哈哈,还害得许老师专门跑家里来一趟。。。。。。”我心里暗自觉得十分好笑,但始终没有敢向家长和老师说出实情,第二天父亲要领我去医院,我就死活不去,还把父亲气得不行,恨恨地说:“你这娃就是这么倔,这么强!气死我咧,不去看医生完了眼睛看不见东西才好呢!”我看着父亲生气的样子更不敢说话了,只好一溜烟地逃了。。。。。。
那时候每逢“八一”建军节,学校都要组织“拥军优属”活动,有一次学校安排每个学生做一个针线包送给解放军叔叔,我回家就央求姑妈替我做一个,姑妈欣然答应了,然后就和面打浆糊,找来我祖母的一件旧袍子剪下一块蓝缎子,又找来旧布做里衬,不大功夫姑妈就做成了一个针线包,那针线包是蓝色缎面灰色里子,中间还密密实实装进些头发,便于把针别在上面,针线包折过来的盖儿上钉了按扣,还用红色的丝线用心用意绣了一朵非常漂亮的牡丹花,第二天我高兴地把针线包交给了老师,但是,当第二节下课时,许老师却把针线包退还给了我,她说:“孩子,快把这针线包收回去吧?这应该是你姑妈做的吧,手工这么细致、精美,但是,景桦,你还小不懂事,这样的针线包属于‘四旧’,学校是不收的呀。”我似懂非懂地把针线包收回到书包里,夹在两本书的中间,没过几天,学校传出其它班里有学生交上去的针线包是用绸子做的是‘四旧’,它反映出一个家庭的阶级立场,亲不亲阶级分,这样的针线包怎么能送给解放军叔叔呢。。。。。。学校还专门把他们的家长召集到校务处办公室,进行了严肃地批评教育,我看到那几位学生的家长个个灰头土脸,头低得很深,一步三鞠躬地从教务处办公室里出来。后来姑妈问我针线包交上去没有?我说交上去了,一直不忍心把实情告诉她,怕她伤心难过,这个针线包一直揣在我的身上,若干年后我还是把这个针线包交还给了姑妈,那时政策已经宽松了,姑妈还曾经夸赞我说我是个懂事的好娃。每当我想起此事就对许老师心存一份感激和敬仰,是她没有把我的针线包交上去,才使父亲和姑妈幸免又当一次“运动员”,他们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呵。
龙巷里还有一个院子的大门是座东朝西的,门牌好象是5号吧,住着一个我们都叫“刘奶”的一户人家,刘奶家的房子是在院子靠东边的高台子上,要到中院或后院去,要么跳下高台,要么就顺着从大门进来的一个坡道往下走,院子中间有几间平房,是锦华誊印厂的刻写车间,锦华誊印厂当时在南四府街冰窖巷的北边路西,公私合营时姑妈就在这里工作了,她字写的奇好,好多大学里的讲义稿都是出自姑妈刻写的蜡板印刷出来的,后来锦华誊印厂归并到莲湖区印刷厂,厂址在大皮院,原锦华誊印厂就被称之为“南厂”了。记忆中5号后院还住着一户姓张的人家,但几乎没有多少来往。
紧邻5号院的就是一个低矮的小院门的院落了,当时这个院子没有门牌号,也许可以算做是副5号了吧,里面住着汤妈妈家、秦家和老李家,汤妈妈的丈夫去世早,她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长大成人,汤留根是汤妈妈的儿子比我大几岁,小时候我就叫他留根哥,还有小毛姐和毛女姐,汤妈妈负责南四府街及龙巷整条街道的马路清扫工作,用现在的话来说,汤妈妈特别敬业,春夏秋冬无论哪个季节,她都是凌晨时分就已经在马路上扫地了,等到人们上学和上班的时候,整条街道上已经是非常干净的了,那时候街道上是统一进行垃圾清运的,每天下午4点钟时,一辆拉垃圾的大卡车会停在巷子口,汤妈妈就会在巷子里大声地喊道:“垃圾车来咧,倒垃圾咧!”边喊边摇晃着手里拿着的铃铛,人们闻声就从各自家里出来,把垃圾筐或垃圾桶递到大卡车上,车上有一个穿着“城肥处”工作服的人站在车上接每一桶垃圾,倒完后就把垃圾筐或垃圾桶扔下车来,人们就又各自拿着桶回家。汤妈妈还负责着南四府街自来水站的开、锁工作,这个自来水站承担着南四府街及龙巷全部住户的用水需要,位置在南四府街西安日报社家属院的南边不远处路东,那时候全街道就这一个水站,而且只有一个水笼头,到了夏天的时候担水是要排长队的,家家户户的人都出来担水,我那时候有时跟我的堂姐抬水,但大多时候都是我担水,一次要担六担水,家里的大缸能盛下四担水,另外一担水倒在小缸里,再放两桶水供我大妈掏米做饭、全家人洗漱用,基本隔一天就要担一回水,我的个子长不高可能也与小时候担水有关系吧。
一次姑妈的单位发了几张电影票,片子是巴基斯坦的《永恒的爱情》,我跟汤妈妈并排坐在一起,每当影片里出现男女主人公拥抱或接吻的镜头时,汤妈妈都会用很生气的语气骂道:“流氓!这电影是啥吗?太流氓了!”弄得相邻座位的人们都拧头看我们这边,一场电影也没有看好。
1971年我的祖母去世时,汤妈妈和街坊邻居全都到家里来帮忙料理后事,汤妈妈更是跟着操劳了几天几夜,但是到她老人家去世时,我已出嫁不在家里住了,也没能去为她送行,成了心里永远的遗憾。
南四府街龙巷那条街道,在1987年时随保吉巷低洼改造工程变得荡然无存了,在此基础上随之而建成的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城市改造尤其是旧城改造工作是社会发展的潮流势不可挡,但是,这土生土长的地方呵,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么亲切和自然,那些老街坊邻居们呵,虽然自搬迁后大家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但我相信我们还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孩童的我们如今也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人了,愿大家人人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吴景桦
作者简介:
吴景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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