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偷苜蓿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三年困难时期,我们长安县斗门公社马营寨人忍不住饥饿,有人就瞅上了苜蓿。
苜蓿本是牲口饲草,其时几乎各生产队都种,并有专人日夜看护,白天根本无下手之机。于是有人白天踩好点,夜里悄悄下手。若讲天时,当然最好在月黑风高的阴天下手。这样被发现的可能性要小些,而风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挖苜蓿时的声响。当然,一般都是去方圆村庄苜蓿地里偷,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尽管白天已踩好了点,晚上行动还是不能马虎大意。开始是两三个人的小规模行动,知道的人多了,便一帮一帮地成群结伙。我当时因父亲病故辍学回家,年龄十六七岁,又是长子,便与母亲分担家里的饥寒之忧。看见大人偷苜蓿,不觉心热眼红。但人家嫌我年纪太小是累赘,死活不要,我再三恳求,人家才勉强答应。一天夜里,人家又要行动,我瞒了母亲与一帮人出了马营寨。
为怕路上撞见人生疑,尽走的是田地或偏僻小道,匆匆如急行军。一路上我不敢开口问去哪村哪庄做“生意”,只是屁颠屁颠、糊里糊涂地跟在大家后头小跑。也不知走了多大工夫,领头人忽然一只手往后一挥挡,大家仿佛被踩了刹车,止步不前,不约而同地猫腰,又就地匍匐。我想,可能是出了意外情况,不由紧张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只见前头领头人顺瞅瞅、斜瞄瞄、左张张、右望望,想必是凭经验确认没事,一只手向前一指挥,急不可待的大家犹若一支支离弦的箭,纷纷冲进苜蓿地,又宛若飞离树枝的鸟群四散开去。顿时,苜蓿地里响起“刷刷”急促地挖苜蓿声。
大人们都背着大筐笼,我人小身单力薄,背了个大担笼。大家抢时间,心急手快,没多大工夫个个先后满筐。有人甚至装到顶住筐系,但还要下死劲往里挤塞。最后蹲着用肩膀头儿往起背的时候,若没人帮忙,根本站立不起来。人人满载而归,虽然肩背重负,但想到几天之内一家人不用为下锅果腹发愁,无不心劲十足,一路走得风快。我初次“出征”,几次落在大家后面,领头人总是停下等待照看。到家后,母亲弟妹都睡着了。
第二天,母亲知道了我瞒着她干的“好事”,把我一顿气打痛骂,之后哭着说,如果父亲还在,怎么能让我一个十六七岁的娃娃为全家生计冒险。没了警告我:偷苜蓿的事儿到此为止,不能有第二次。为了不惹母亲伤心,我宁愿忍饥挨饿,再没跟大人去偷过苜蓿。
人常说:常走黑路,总有撞见“鬼”的时候。一天夜里,大人们又去外村偷苜蓿,被看苜蓿的发现,人家远处一声吆喝,大家吓得落荒而逃。因慌不择路,一人竟从一人高的土壕沿坎上跌下,一条腿骨折了。还有一次,一人被抓住了,据说被吊在树上拷打。虽说未供出同伙,在家养伤耗时半月多,伤好后多次在会上挨批判,最终认错写保证方才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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