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吹老了岁月

常常喜欢那首《梦驼铃》的曲和词，苍凉，悠远，黄沙，血泪。白骨累累的戈壁，夕阳斜照的大漠。远古的驼队，沉重的铃声。驼队从遥远的地方走来，要到更遥远的地方去。一代一代，走老了黄沙，走老了岁月。

由宁夏银川东行，高速公路一直沿着长城走。时而离长城近了，时而远了。时而长城在远远的左侧，时而在眼前的右侧。时而在高高的岭头，时而又在开阔的草场。连绵不绝，逶逶迤迤，由长城牵着，一路向着太阳前进。

一路由长城牵着到了靖边，这个过去走三边的核心地带，想象中的荒凉边蛮之地，一时想起那些耳熟能详的信天游：

一道道水来一道道川，

赶上骡子走三边。

赶骡子的人儿爱三边，

三边的妹妹歌也甜。

······

如今靖边已是一座繁华小城。略作休息，打听了一下到统万城的路，很多人都说不清楚。看图上标着在靖边城的北边，于是就先往北边走。到一个修车铺子，再打听，一个修车的小伙子用手一指：从那条路一直走。我觉得有点容易了，反问一句：肯定么？小伙子急了：我家就在统万城，你问白城子人都知道。

出了靖边城，顺着“我家就在统万城”指的路，快速前进。这里是沙漠草原地带，一个个的沙丘，上面长着一丛丛的草，露出点点黄色。路边人家，土墙瓦房，硕大的院落用发黑的木头围起，拴着牛，圈着羊。门前，一株株的粗壮柳树，拦过的树身发出无数茂盛的枝条，像美人飘洒的长发，在微风中摇曳。

越走人家越少，已经进入了沙漠草原的腹地。路不错，无人无车，视线极好，车速一直在八十公里以上。看看走了几十公里了，想想在视线极好的高原上，应该早就看到统万城了，可是前面还是无尽的路和无尽的高原，不尽感到心虚：这个路到底对不对。

远远的看到有一个车过来，老早就伸手打招呼，问到统万城还有多远，答说三十公里，就顺这个路一直走。知道没错，放下心来，继续加快速度赶路。

在一个高高的崖上，看见崖顶绿草和黄沙中有一片嶙峋的白色，肯定是统万城无疑了。这时路边也有了统万城的路标，谢天谢地，终于到了。

隔一道细细的水流，在对岸高高的岸上，统万城白色的城墙在鄂尔多斯强烈的阳光下发着耀眼的亮光。这条细细的水流，就是无定河，河边林密草茂，清流潺潺。周围没有看见人家，河边竟然还有小块庄稼，也不知谁在耕种？

过了无定河，车子直接开上统万城所在的高地上。地是沙地，车子只能慢慢前行。至统万城边，沙地的路中有一个简单的木栏，算是进入统万城的门了。听到汽车声，旁边的小房子里出来一个全身灰土的人，叫买了票，同时又推荐一本“赫连夏简史”的书，想想在这茫茫沙海里坚守统万城的不易，我毫不犹豫的买了书，灰土中的人开了栅栏放行。

车子直接开进了统万城。

偌大的城垣已是一片废墟。站在高高的城门墙上，可以一眼看遍全城，但见白墙如山，残垣高耸，鄂尔多斯的劲风，把坚固如铁的白城，吹出了槽，吹出了沟，吹出了洞，吹出了塄。

黄沙已经漫过城墙，但城墙的白色与黄沙永远分明。沿城墙走了走，风太大，阳光太强，不一会就感觉受不了。走下来，城里也是黄沙拥墙，有一片地似耕种过，地边堆了许多有绳纹的瓦片。

城太大，在城墙上看对面白色的城墙，似在遥远的黄沙深处有一线参差不齐的白线。看着城墙下的无定河，一脉细水一脉生机；看对面城墙外的大漠，遥想当年匈奴民族的铁马金戈，横扫鄂尔多斯高原，铁骑过处，血流成河，那是何等的威风和叫人惨不忍睹。英雄的赫连勃勃，持一根弯刀，骑一匹骏马，鄂尔多斯高原的众多生灵，谁不闻之丧胆。然而世事沧桑，雄才大略的赫连勃勃，怎能料到儿子争位，引起内乱，曾几何时，被北魏大军乘虚而入，大破统万城，可怜匈奴人民血漫黄沙，赫连的子孙头挂城头。

我为匈奴民族的悲剧哀叹，为雄才大略的赫连勃勃哀叹。

在一段城墙上，看见有从远处来的一条路直接上了城墙越城而过，有拖拉机的辙印，我为统万城的保护担心。

没有碰到任何其他游人。

从统万城回来，翻看在那个看门人手里买的“赫连夏简史”，作者王智真，为统万城文管所工作人员，是目前专门研究统万城和赫连夏政权的专家。看看书上的作者像，我觉得那个灰头土脸的统万城看门人就是这个王智真。为此，我向老王致敬，感谢现在还有像老王这样的人在坚守。统万城的残破是不幸的，但有老王这样的保护人又是幸运的。

赫连勃勃在取得南到秦岭，西、北、东三面到黄河的广大区域后，便在灞上称帝，建统万城为都，过起了太平日子。

勃勃建统万城，把城趾选在鄂尔多斯高原，这里北为毛乌素沙漠，南俯无定河，所谓“背名山而面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塞”。黄河到兰州，便不在东走，而是径直北上，到临河，又急转向东，至托克托的喇嘛湾，再直下向南。几个拐弯，给鄂尔多斯高原形成天然屏障，三面黄河天险，南面秦岭雄踞。赫连勃勃选这里建都，当然是绝好的环境。此外，在赫连勃勃时代，鄂尔多斯高原水草丰美，湖泊众多，溪流纵横，也正是马背民族最好的休养生息之地。

统万城建成，赫连勃勃为四门分别取名东招魏，北平溯，南朝宋，西服凉，充分体现了他的远交近攻的战略思想。

统万城424年建成，425年赫连勃勃病死，427年北魏破城，前后只有短短几年时间。可怜匈奴民族和英雄的赫连勃勃像一股高原上强劲的疾风，来得快去得快，来时摧枯拉朽，扫荡一切地面生物，去时悄无声息，蓝天白云风和日丽。那么横扫鄂尔多斯高原得匈奴铁骑，不几年，很快就在历史的长河中无声无息了。当年赫连勃勃费尽心机建成的坚固城垣，如今只留一堆嶙峋的白色残壁在黄沙中默默地坚守。统万城，一堆白色得残躯，是在等当年的主人，还是在静静地哭泣？

黄沙掩不住岁月，历史的血痕。匈奴民族，赫连勃勃，这些历史的英雄，留给现代人的，除了统万城的白色残垣，还有无尽的思考。

                                              2006－10－8于靖边

                                               2007－4－10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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